“殿下,殿下醒了!太医,太医!”
我听到了桂儿的声音,吵吵嚷嚷,我好像又一次回到了人间。
“殿下,湖边风大,您的伤还没好呢!”桂儿一边抱怨,一边给我披上了一件披风。
“桂儿,你陪着我,多久了?”微微斜着脑袋,我看着府里的湖水,眼神迷离。春寒料峭,身上没什么力气。
“我呀,第一次见到殿下的时候,殿下才九岁呢!”她顺手就将暖婆子塞到我手里。
“今年整好二十年了。”
“二十年了啊……不知不觉,也这么久了……”我眯了眯眼,笑了。
我对她说:“我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吃过外面街上的糖葫芦。桂儿,我想吃你亲手买的糖葫芦。”
“殿下,外头的东西不干净,我……”
“我心里苦,桂儿”,我打断了她的话,继续说:“这府里的东西也苦,大抵上我的命就是如此,以前在宫里是这样,现在在这里还一样。我想吃外头的糖葫芦,桂儿你去买,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不好?”
我求着她,对她说着我的心里话;这心里话说的让人心疼,让人难受。她知道我为什么苦,她知道我这个“永欢公主”,过得有多难。
“好,我去给殿下买。”她眼里带着泪,勉强对我露出了一个笑,“那殿下一定要等我啊!”
我笑着目送她消失在那小路的尽头,渐渐敛了笑颜。我知道的,我以后都不能在习武了。那一箭,不仅仅伤了我的肺,还牵连了我几年前在战场上受的旧伤;我大抵上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再习武了……不单单是习武,这副身子,日后夏不能承暑,冬不能耐寒;就像那娇花,只能好好养着。
是啊,我是公主,自是可以叫人好好养着,像一个废物一样的活着;活着没有意义,然后没有意义的死去。
可是,我不想啊……我是母妃的欢儿,我是阿弟的姐姐,我是这个王朝的长公主啊!
“你说我是天,你说我是地,阿弟,你说我是不是就不应该活着……”她看着那微波粼粼的湖面,眼里泛着光,泪水却灼伤了芙蓉面。
我蹲下身子,抱起旁边的一块大石头,坐在岸边,一点一点的往湖水里滑下去。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四周都是静悄悄的;没有吵到任何人,连湖面都只是一点点的涟漪。
好冷啊……这辈子,我都没有自己做过主呢……
母妃,我累了……闭上眼睛,最后连脑袋都沉了下去。就一下子的功夫,湖面都平静了。
灰蒙蒙的天,压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静悄悄的四周,仿佛着偌大的公主府里一个人都没有;寂静到孤独,寂静到恐怖。苍白的柳,无力的摇摆着;杜鹃上带着清晨的露水,露水太重,压着它直不起头来。
当皇帝风尘仆仆的赶到江南,他看着满目的白幡,无力与悔恨渐漫心头,直至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原来,真的是最后一次……
“陛下,节哀啊!”皇帝闯了进去,他才不管身边假情假意的太监总管,这是我的阿姐,我唯一的亲人。
公主早就收棺了,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听说,阿姐是自己跳下去的,湖水抽干的时候,人都泡肿了……
“殿下,您说这宫里太苦,这府里太苦,这人间太苦;那您怎么舍得,让我一个受苦?”桂儿突然笑了,她捏紧手中的纸钱,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您是怕孤独的……”
她突然猛地冲到棺木上,一脑袋狠狠地撞了上去。
“我陪您……就,不孤独了……”
“出去,都出去,都出去!”皇帝发狠地吼着,把众人都吓了一大跳;太监总管赶紧赶着人,不一会儿,灵堂里,就只剩已经死了的桂儿和皇帝,还有棺木里的永欢公主。
“阿姐,对不起……”皇帝缓缓走上前,他一边走,一边说,眼里渐渐蓄满泪水。
“阿姐,你怪我,你爬起来打我啊!”他的脸扭曲在了一起,他张着嘴叫着,双手拍打着棺木。
“你骂我啊,你骂我啊!你不要这样子……啊——啊啊啊!阿姐,你起来啊!”他无力地滑倒在地上,斜斜地靠着棺木,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还没有让你快乐,我还没有让你幸福啊——阿姐……”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阿姐!阿姐!阿姐……”
阿姐,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