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半梦半醒之间,耳畔传来迷迷糊糊的呼唤声,周围的世界就像蒙上了一层淡红色的薄纱,任凭他极力睁大了眼睛,可怎么也看不清晰。
一道道朦胧的身影,环绕在他的身旁,密密麻麻,明明陌生到毫无印象,却让他倍感亲切,从老人到小孩,都在注视着他,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一双双眼中的善意与希冀。
虽然周围朦朦胧胧,他的脑袋也晕晕乎乎,可这些人传来的善意,却带给了他无限的安全感,让他产生了深深的依恋,只想永远这样下去。
然而,好景不长,突然出现的众多身影,彻底打碎了他的美梦,来路不明的凶恶敌人冲进人群,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对众人举起了屠刀。
众人纷纷出手抵抗,奈何敌众我寡,终是无力回天,霎时间人头滚滚,尸骸遍地,连小孩和老人也没能幸免,梦境被鲜血染成了猩红色。
目睹所有惨状的他,胸膛中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灼烧,他悲痛,他愤怒,他疯狂,但无济于事,年轻尚幼的他,就连提刀的力气都没有。
被一个强壮的身影护着,在众人的掩护和牵制下,东躲西藏,击退了一个个追兵,历经艰险,成为唯一的幸存者,逃出了那边梦魇般的地域。
而那个保护他离开的人影,也在混乱中遭受了重创,体力渐渐不支,脚步越来越慢,怀中的他竭尽所能睁大眼睛,想要看清这人的面孔。
遗憾的是,直到人影跌倒在荒野中,抱着疲惫的他陷入昏迷,昏红的视野彻底黑暗,他也没能看清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究竟长什么样子……
……
幽静的走廊中空无一物,来往的僧侣都放轻脚步,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院中是一池子荷塘,一朵朵莲花悄然绽放,零星几支莲蓬点缀在成片的荷叶间。
禅房中古意盎然,青灰色的石盏,暗黄色的佛龛,屋顶上刻着灯火摇曳的浮雕,墙上挂着两张手写的佛经,窗前一桌一柜一蒲团,别无他物。
稚童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些东西,此时的他魂清气爽,浑身上下没有丝毫不适,但面对眼前陌生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发呆。
“这问题的答案,其实你最清楚,孩子,我能做的只是引导,帮你理清思路,真正能做决定的,只有你自己啊……”
门外,穿着青灰僧袍的长须老和尚,耐心回答了求学弟子的问题,虽然并未做出任何实际指示,可当弟子离开之时,脸上已有明悟之色。
回过头来,老和尚就看见屋内正坐在床上发呆的稚童,微笑着走了过来,在床榻边自然坐下,和蔼地伸出干枯的手掌,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怎么样?感觉如何了。”他出声问道,语气柔和。
稚童懵懂的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稚声稚气回道:“我感觉很好,就是有点头疼,刚才还做了个梦,有很多事情我好像不记得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怎么在这里?”一开口便是最经典的人生三大疑难,但这也确实是他现在最想了解的。
“你是谁?你就是你自己,是本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如你所见,这是一间寺庙,出家人讲经论道、看书学习、正常生活的地方。”
“至于你是怎么来的,很抱歉,目前我只能说,你是别人送来的,至于是什么人,为什么送来,老和尚还不能回答你,怎么也要等你成年。”
“这是老衲对故友的承诺。”末了,他补充了一句,语气深沉,脸色如常:“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稚童张了张嘴,对他的直率不禁惊讶,虽然还是满肚子疑惑,可仔细想了想,却也没了该问的事,只得问道:“我以后就在这里?我能做什么?”
从小培养起来的良好修养,让他的言行举止颇为早熟,即使是经历突变,也仍然能保持镇定,但他终归还是孩子,忍不住担忧起未来的生活。
“我会考核你的品行,满意的话,就会收你为弟子,传授你佛门修行之法,等你成年,再看你的意向,决定是否剃度出家。”
“如果你的心性,没达到我的标准,我也会抚养你长大,按照你族的修行法门,为你打好基础,但后续的修行,便爱莫能助了。”
“至于现在你能做什么,我暂时还没有想好,寺庙里刚收了些小沙弥,和你年纪差不多,或许你可以和他们一起,看看书,念念经。”
“对了。”老和尚突然看向他,笑着点头:“不过在此之前,你应该先学学说话和认字,这里用的是佛文和佛语,再不济也要学会通用的玄文玄语。”
“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能毫无障碍地和你交流,你说的话他们未必能听懂,那些经书你也看不懂,这些都需要学习和适应。”
“懂了吗?”说到最后,老和尚的语调突变,用的是佛门的梵语,小男孩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两人交流的时候,用的都是他从小学习的本族语言。
……
地妖国,原本的妖界之主,却在十万年前遭到突然神秘袭击,一时间国破家亡,损失惨重,只留下十之一二的民众躲进夜寂山脉深处,隐居至今。
在夜寂山脉相对外围的地方,有一座平平无奇的大山,山腰上有一个幽暗的山洞,洞口长满了苔藓,周围一片荒芜,隐约看到传来狼吟虎啸之声。
突然,一只脚踏在了苔藓上,热浪乍显,原本湿润的苔藓瞬间枯燥,一道人影走了出来,扭了扭脖子,阴翳的脸上还有些病态。
“老祖赐予的生命精气,应该还能支撑两千年左右吧,这千年之内,我定将小侄儿培养起来!唉,待此事一了,清竹,我就去寻你,咦?”
细细观之,此人赫然便是本该陨落在神魔大战中的魔界副界主邪炎,他正喃喃自语着,突然看向洞口外不远处的一棵树,轻喝道:“谁在哪儿?”
大树后传来轻微的踏叶声,一只穿着破鞋的小脏脚丫先哆嗦着迈出来,然后又探出一个怯生生的小脑袋。
“原来不过是个小丫头。”邪炎松了口气,目光上下打量来者。
女孩不过五岁左右,相貌精致就像瓷娃娃,小脸上却布满了脏土,头发乱糟糟,穿着一身破旧的棉袄,活脱脱的一个小乞丐。
邪炎检查过周围,径直走向小女孩,问道:“丫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的?”
女孩颤颤巍巍、语无伦次回道:“我……我一直跑,一直跑,就、就到这里了。”
以邪炎的见识,很容易就猜出,女孩的家人很可能遭遇了不测,只剩下这个小姑娘,慌不择路跑进了山里,最后彻底迷了路。
命运无常啊!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邪炎笑了笑,拍拍女孩的肩膀,女孩却一抖,显得十分害怕。
“真是一个天真的小丫头。走,叔叔请你吃点东西吧!”随即身子一转,带着小女孩消失在了原地。
漆黑的天幕下,一座黑石砌成的巨城,坐落在几座万丈大山之间,虽然位于荒山野岭之中,昏天黑地,却仍热闹非凡,灯火通明。
数十万妖族在城中安居乐业,有的头长两角,有的浑身毛发,有的拖着长尾,有的兽面人身……
邪炎和女孩突兀出现在街道上,周围居然没人感到奇怪,只有零星几人注意到,投来警惕的目光。
后者把这些目光通通无视,对这里的环境似乎颇为熟悉,左拐右拐,走到一个面摊坐了下来:“老板,来两碗馄炖。”
“好嘞!稍等!”长着猪鼻孔的店主应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