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就是不动,不动亦是动,所有动的终点,是不动,不动亦是所有动的开端。
只有不动,才能有所动。因为不动,他全身的力量才能高度集中,才能真正护住全身的空门,他也才能在一刹那间发出所有制敌死命的动作。
所以真正的高手,面对真正的强手时,他们都是不动的,他们都尽量保持全身的稳定,内外的平静。
高原上无风无树,阳光毒恶,直直地照在谭振衣身上,滚热的汗珠顺着谭振衣的发际、眉梢、额角一颗颗滚了下来。一滴滴从颏下滴入脚下干热滚烫的沙地,嗤地一声响后,无影无踪。
但谭振衣全身依然保持着平静,他似乎感觉不到太阳的毒恶。但狼群却忍不住了,开始隐隐的骚动。它们似想进攻,又似想退走。
便在此时,谭振衣如野兽般灵敏的耳朵忽然听到了一种声音。
极轻极微的声音。
从六年前,他的所有亲人在一夜间死光后,他就开始奔浪江湖,所有的江湖人都在追杀他,他日夜奔命,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有了那种野兽般灵敏的感觉,在危险到来之前,他都可以先嗅到那种危险的气息。正是这种奇异的感觉,才使得他屡屡于生死一发之际避开死亡之神。
他现在又有了这种感觉。感觉告诉他,来的人是一个危险的人,一个极强的对手。
他的毛孔在刹那间竖起,他再度绷紧了神经,他握住剑的手捏得更紧了。但从他的身形上你却休想看出一丝一毫的变动。
那极轻极微的脚步声一步步走了过来,缓
缓走到了离谭振衣身后五尺的地方,然后站住了。
谭振衣依然不动。在这种时刻,他竟依然可以保持不动
那人就这般站在他身后,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动。他的双眼如火炬,紧紧地盯住谭振衣的全身。
站了许久许久,那人才大笑起来:“孤星之剑果然是孤星之剑,谭振衣果然是天下无双的高手。”
他一边说着,一边迳直穿过了谭振衣,走到他身前,然后站住,转过身来。
然后谭振衣就看清了他的面貌。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普普通通的五官,平平常常的衣衫,身材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年纪不大不小,神态也不卑不亢,他的双眼慈和,眼波如阳光般灿烂、温暖,他脸上挂着笑,笑容如花,可以融化陌生人对他一切的敌意、戒备。
世上又有几人笑容之后藏着的是真诚?不是虚伪?又有几人温暖之后藏着的是关切?而不是算计、利用、落井下石?
谭振衣依然不言不语。
那人又大笑道:“世上如谭振衣强敌临身而不急不躁、不惊不慌者,能有几人?谭振衣,你没有让我们失望,你果然在我们的预料之中。”
“你是谁?”谭振衣冷冷地说。
三年的荒山苦练,六年的亡命奔波,谭振衣已学会了不该说的话,绝不多说一字,不该浪费的气力、时间,绝不浪费半点。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也不必担心我。我不是来杀你的,我只是来试试你的,试试你够不够格做我主人的对手。”
“你主人是谁?”
“你也不用知道他是谁。总有一日,你会知道的。你能面对群狼而不急不躁,敌人临身而不惊不慌,你可以任太阳毒晒一个时辰而不去擦一下汗,你果然没有令我主人失望。那我回去,也可以交差了。”
谭振衣依然问道:“你主人是谁?”这五个字他依然说得不紧不慢,语气平静,就象是一个主人询问一个登门拜访的客人的奴仆一般。
但是,突然之间,那人感到心头一阵发寒,
在这炎热的酷暑,在这毒恶的太阳下,他竟然感到全身凉飕飕的。他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
他努力保持镇定,道:“你杀了我也没有用的。而且,我也知道你绝不会杀我。”说完他强自转过身去,面对狼群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式。狼群低吼一声,不甘心地而又迅速地退去,消失在天边。那人也夹杂在狼群中远去。
谭振衣依然呆呆凝立。
那人虽然胆子较小,仍然不失理智。他没有猜错,谭振衣是不会杀他的,因为正如他所说,杀了他也没有用的。
谭振衣呆呆站了许久,又向前行去。
依然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如踏着一种亘古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