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君藏在一个干枯的井底,四周是阴冷潮湿的石壁,他在躲避些什么,是什么呢?季君自己也不知道。
透过井口,可以看见有限的夜空上挂着一轮满月。“又是……满月啊……”季君双唇颤抖着面对这幅似曾相识的景象,在哪里见过呢?他也不知道。他在井底徘徊着、恐惧着、潮湿的黏土仿佛渗出了鲜血,弥漫着的腥味使他更加不安起来。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仿佛有很多人在追赶他,很多很多的人,他们要烧死他,季君变得很怕死,因为他知道,如果被他们烧死了,自己一定会去阿鼻地狱。那是一个进去以后就无法逃离的地方——永无止境的痛苦。为什么这群人要烧死自己?难道自己犯了什么不赦之罪么?
不对不对,肯定有哪里没对,哪个环节出现了错误才会导致这样,究竟是哪里错了呢?季君抬头看着黑幕之上的满月已经占据了全部的夜空,月光变得无比的耀眼。“为什么又是……满月?”季君疑惑着。此时季君脚下潮湿的泥土开始渗出水来,水渗出的速度很快,没几秒钟的时间就已经没过季君的脚踝了。
季君知道自己不会游泳,就算不被外面的人烧死,也会在这井底被淹死。
进退维谷……
井底的水已经淹没到了季君的胸口,井口也围着一圈蒙着面的人,他们不断往下倒着汽油,想要烧死季君。
季君嘶吼着、挣扎着,他不想死,死亡并不代表一切的终结,而是所有一切的开始……
“啊……”季君睁开眼,周围一片黑暗,刚才的噩梦使他浑身是汗。他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想要坐起来,但是两个胳膊虚弱的很,使不上力气。黑暗中,高永幸立马走了过来,将季君扶起。季君靠在床头,低着头,脑海中凌媛媛躺在楼底的画面挥之不去。
“我在外面租的房子,你不想回学校的话可以一直住在这,你要想一个人待着我现在也可以走。”黑暗中高永幸点起了一支烟,接着烟丝燃烧的‘呲呲’声刺激着季君的耳膜。
“我失败了……我杀了人……我杀了人……”季君低着头喃喃着,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被子上。
“跟你没关系,错的是那个叫张丽凡的女人。”高永幸将没抽几口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你昏迷以后被送去医院了,你的三个室友都来看过你,还有一个女同学给你送了些水果。”
“女同学?”季君有些疑惑,班级里一共五位女生,但是季君和她们的关系并不是特别好,甚至和一位女生关系很差,因为那位女生追求过季君,但是被季君拒绝了。从此以后她对季君就冷言冷语,看季君也是鄙夷和高高在上的那种眼神。那位女生因为比较强势,而且家庭条件在班里也能排上号,所以其他女生都为她马首是瞻。
“胖胖的矮矮的,戴着个眼镜。挺腼腆的一个女生。”高永幸形容道。
“噢,我知道是谁了。”那个女生叫季云,跟季君一个姓,是浙江人。她对班里所有同学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所以班里的所有人都不喜欢他,但不包括季君。季君并没有对她抱有恶意,但也绝谈不上喜欢,只是对她像普通同学那样。季云很少在班里同别人交流,上课也一个人坐在拐角,她不喜欢班里人,班里人也不喜欢她。
季君突然想到,上学期期末考,考高等数学那一场,季君蒙完选择题就直接趴着睡觉了。考试快要结束的时候,身旁的季云突然用胳膊戳了戳季君,然后将她的试卷往季君的方向挪了挪,季君瞬间就懂了她的意思,然后一连抄了好几道大题,才勉强把考试给混了过去。
“那姑娘喜欢你吧?”高永幸问道。
“可能吧。”季君看着床头柜上摆放着自己爱吃,但不常见的番石榴和释迦果,眼泪又流了下来,“我这样的人,不值得别人去爱……”
“你一个大男人能别哭哭啼啼的吗?我都说了,凌媛媛的死跟你没关系!这种事对她造成的伤害是你在天台上三言两语就能挽回的?!”高永幸怒斥着。
季君知道,所有的道理他都懂,但是别人不知道的是,他明明有办法去挽救凌媛媛的生命,却没有做到,偏偏在凌媛媛跳下去的那一刻他成功了……这无疑是对他最沉痛的伤害。
风吹动遮掩住窗户的帘幕,流苏在半空飞舞,黄昏的残阳透过间隙照射了进来,昏暗像受惊的野兽一样四散逃开不断地奔跑。待流苏落下,四面八方涌来的黑暗又重新占据了整个房间。
“要拉开窗帘吗?”高永幸问道。
“我有一个哥哥。”季君突然扯开了话题,“叫季一,他曾经跟我说过,学雷锋的人都是傻子。可是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要去学雷锋?为什么?”
“因为性质上是正义的事总是会被大众认可的。”高永幸答道。
“会被大众认可?我不明白,楼下那群人难道不是从小就被教导要学习雷锋吗?尽管他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他们为什么可以对着一个随时可能失去生命的女孩污言秽语怂恿她自杀?难道只要无关自己的利害,所有人都真的可能变成伤害自己的那个人?我不明白……”季君低着头,痛苦地用指甲抓着自己的脸:“从小到大所教导我的教育就在告诉我是非对错,但现在众多明摆着的错误却没有人提出来,那还教导我们这些仁义道德伦理有什么用?反正到了一定年龄不总是要同社会合拍,同众多的人一起随波逐流吗?这样做岂不是在自欺欺人?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我觉得很不安……”
“所以你要杀掉他们吗?”高永幸语气凶狠道。
“我不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