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家里饯别酒宴结束,禇宏利告别家里人,带着一身酒气登上宏利号货船。潮水已经涨至舶位,上涨的潮头微浪轻轻的拍着船体,响着轻盈而有节奏的“啪”“啪”声,再过小半个时辰,潮水浮起整艘货船时,就可启锚开航了。
一到船上,禇宏利就显得踌躇满志。宏利号货船已伴随他走过了数十年的时光,为他家挣下了难以计数的家财。前方汪洋大海中的几个岛屿,是他的宏利号货船前往的目的地。只要到了那里,他满船的货物就会被岛上人全盘接收,然后是满载银子而归。此刻他站在甲板上举头仰望,但见澄空万里,将要圆满的明月,在这白天和夜晚交替的时刻里,显示着清静的朦胧。阵阵晚风吹来,充满了金秋的凉爽,禇宏利更觉心旷神怡。
海水在继续上涨,宏利号已被浮起微微的摆动。掌舵老大和水手都已各就各位准备启航。这时候,码头上来了一小队人马,领头骑白马的那个向船上抱拳打招呼说:
“禇员外发财。今日好日子,禇员外又要出海?”
禇宏利闻言稍稍一呆,马上就满脸笑容答礼说:
“李挥使吉祥。今日是什么风,吹得动李挥使到码头上来?”
李挥使说:“今日是八面来风,把禇员外出洋交易的消息吹进我的耳朵,因此特来道贺。”
禇宏利说:“多谢李挥使。倘若不嫌弃小船侷促,敢请李挥使上船小坐片刻。”
李挥使说:“李某正有此意。”
二人说话间,李挥使已踏着跳板走上船。
李挥使名叫李武。他是朝廷派在峤原卫驻军的最高军事长官,职务的名称是峤原卫指挥使司指挥使,当地人都敬称他为李挥使。
军卫指挥使是个世袭的武官。李武一家传至李武,已有三代人在峤原卫担任指挥使。他与与禇宏利成为“朋友”,是在一次巡海时开始。
峤阳原南端接近海边的地方,突起一座绵延十数里的孤山,名叫峤原山。这里前控大海,内制县域交通咽喉,坐镇一方的峤原卫,就设在峤原山面向大海的山下。峤原卫筑有卫城,辖有五千六百卫军,分别隶属下辖的左所、右所、前所、后所、中所五座千户所,各千户所与卫城相隔三四十里或七八十里不等,成为相互呼应之势。峤原卫地处沿海,除了陆战的车马,还辖有数十艘各种战船和巡海船,负责一方海防的重任之外,还负责严查海商私自出海交易之责。因此,能够抽得出身的时候,李武也会乘上巡海船亲自到海上巡查。在一次例行的巡海过程中,他的巡海船与禇宏利的宏利号货船相遇了。
这一日卫里无事,李武率领部下六只巡逻船去海上巡逻,发现前面海上一艘四桅大货船正往外海驶。他立即命属下各船分成左右两路请你能配合去。
禇宏利情知无法逃脱,干脆吩咐掌舵老大把船调过方向朝官兵的指挥船靠拢,自己站在船头甲板上拱手作揖,大声喊道:
“敢问将爷,可是卫台挥使李大人?草民禇宏利恭请挥使大人钧安。”
卫军船队刚才发现宏利号货船时,李武已命船上全体将士作好上船查抄的准备,他自己已想好“你是什么人、船上载的是什么货物、要驶往哪里去”等许多问题,这时见到禇宏利作打拱揖的态度,李武不由得心里一动,吩咐众将士不要放下武器,听自己的指挥行事,然后只身上了宏利号船,脱口问道:
“足下如何认得本使?”
禇宏利依旧是躬身作揖的姿势回答说:
“草民禇宏利,昔时曾从卫城经过,亲见挥使大人领兵出卫城的虎威,是以至今不忘,期间也曾起过上卫城拜访的念头,因为自觉一介草民唐突冒昧,因而不敢造次。今日意外相逢,真是草民三生有幸。敢请挥使到舱中小坐。”
李武心里也正想到舱中查看。他嘴里和禇宏利敷衍着,两脚已径直走进船舱。看到一只只重重叠叠的大木箱,李武的手就在木箱上敲敲拍拍。这时舱内没有其他人,禇宏利摸出一张银票塞进李武手中,满脸含笑说:
“些须薄礼,不成敬意,望请挥使大人笑纳。”
李武展开一看,是府城汇泉号钱庄三百两的银票,不觉脸上露出笑容说:
“足下如此厚爱,李某无功,岂敢轻受?”
禇宏利说:“有劳挥使过船来,草民已是感激不尽。只是草民船在途中,并无他物可供挥使一笑。挥使若不嫌弃,草民回来时,还要到府上拜访。”
李武心领神会,说一句“李某不敢有违雅意”,就把银票放入怀中,出了船舱回到自己的指挥船上,挥手命部下放行。
那一次禇宏利回来,特地带回许多海岛的物品,还有五百两的银票,一起送给李武。
从此之后,两人的关系日见亲近,直至称兄道弟。
有了李武这座靠山,禇宏利不再有所顾忌,宏利号船在海上进出一路通行无阻,李武则每年可以得到禇宏利数千两的奉敬银。近些日子李武突发奇想,禇宏利的生意赚钱如此容易,何不让他捎带一份?因而暗地里命人收购了三百包生丝。下午听部下人在说禇宏利今日夜潮就要出洋,他因而匆匆地赶来,要托禇宏利把自己的三百包生丝带去卖掉。
禇宏利听了李武的来意,说道:“三百包生丝小事,小弟一定代劳。不知李兄可将生丝运来?”
李武说:“还没有,弟这就命人去运来,不知是否会耽搁禇兄的行期?”
禇宏利说:“李兄不须多虑,李兄之事即弟之事,何言耽搁二字”,即吩咐船上水手暂缓启锚解缆,等李指挥使的三百包生丝运到,大家一起帮助装船。货舱大管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