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蜉蝣默不作声,继续扒饭。
赤发馗登时来了气,把酒坛重重往桌子上一掷,站起身来。
“叫你呢!?小白脸子!”
店小二连忙从柜台边过来圆场,“去去去,喝你的酒,不要打扰我们做生意!”
也不知今天是喝醉了酒还是怎么地,赤发馗揉了揉他那涨红的脸,用一只粗壮大手一下子把店小二推搡到了一边,满嘴酒气地指着陈蜉蝣说道:“你这龙须蓑,大爷想要,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说罢便一手拎着酒坛,一手抓着蓑衣,扯着就要往外走。陈蜉蝣嘴角出现了一个常人不易察觉的微妙弧度,他抬起左手,一记仙人抚顶轻轻按住。也许是酒醉的厉害,那汉子涨红的脸愈发红润,都已经有了由红转紫的迹象,但那蓑衣还是丝毫没动,静静地躺在陈蜉蝣的手下。
陈蜉蝣放下筷子,平淡说道:“汉子,你要有本事,你便拿去。只要胜了我手中这根藤棍,连斗笠也是你的!”
话音未落,店小二的心里却早已是叫苦不迭。
须知这贞元朝武者分九品,一品为上,九品最次。达二品已是小宗师见闻之境,一品三境界那就更不用说了,入神、练虚、无敌手,层层递境,古今罕有。再往上者,便是飞升成圣。两百年前西北的一位藩王、古西楚的一位青衫儒士和遨游蓬莱的太阿剑神约莫是到了一品的成圣境界,当是时,江湖人才辈出。
打那后后二十年,老君山上一位姓李的武当真人,以自身性命为祭,斩断了天地联系,使人间终为人间,不受仙人指画。再然后,由一个身具魁甲气运的牧羊童独领江湖风骚一两甲,之后大一品便踪迹全无。
时下对招,讲究一击必中,二品下往往一招见胜负。二品境所谓见闻,即是能在动手前洞悉对方的气息流通和功力深浅。往往能在合理判断下,跟高低手都能互换几个回合。
店小二叫苦的是,据说赤发馗经过军旅训练,可是快摸到小二品见闻境界的门槛了啊。这要是给这面善公子打坏了,饭钱自然甭说了,保不准还要赔医药钱,店里的桌椅碗坛还没做账呢。店小二的心里在不住地盘算着:这可怎么办呐?
这赤发馗闻陈蜉蝣言,哈哈大笑,见他身上没有半点内力波动,放下酒坛,随即在门外掣了条棒,使了个旗鼓,喝道:“来,来,来!大爷没在怕的!是男人,说话要算数!”
众人见状,四下散开。
陈蜉蝣微微一笑,起身掂起那根齐眉藤棍。
“请!”使出了个辽东大横的势。
赤发馗把棒就地下鞭了一棒,来抢蓑衣。陈蜉蝣自幼随大白师傅习武练气,十五从军,十六便已建功。他深知这西凉军阵之棍的章法,闲庭信步,招架轻松。为了顾全本地地头蛇蛇头的面子,陈蜉蝣甚至前退后进,打得那叫个有来有回。
可在场旁人全都傻了眼。
辽东大横,西凉军棍。军棍似鳅鱼喷来,大横是巨蟒窜出。军棍像连根拔怪树,大横如遍地卷枯藤。
好似那海内两条抢珠的蛟龙翻腾,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那汉子久攻不下,心中郁结骤然迸发,乱棍齐出,打得店内是碗碎凳坏、一片狼藉。陈蜉蝣见赤发馗已经红了眼,也不再退,一棒拨草寻蛇,直挺而上。
赤发馗没看清楚出手,只觉棒扫如满月,风去似流星。霎时间,这消瘦公子的棍头已经抵在了他咽喉之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店小二忽然高叫一声:“好!”
顿时满堂喝彩。
此时赤发馗酒已经醒了七八分,化作冷汗虚虚出了,扑通一声瘫在了地上。
陈蜉蝣放好那根齐眉藤棍,不顾嘴角上的米粒和旁人惊诧的目光,坐下继续刨完碗里剩下的饭。当碗里一粒米都没有的时候,陈蜉蝣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碗筷,擦了擦嘴,对瘫在地上的红发汉子说:“知道绵山山顶怎么走吗?我想找个人带带路。”
红发汉子连忙起身,扣好衣衫。
“我带公子前去,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陈蜉蝣站起身穿戴好斗笠蓑衣,在桌子上扣了一吊钱。
斜握藤棍,低眉抱拳微含道:“在下大奉陈蜉蝣,烦请带路。”
声音不大,但在场的每个人听得都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