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小凡吃了八个包子,打坐了一个时辰调整内息,确定身体已经处于近日的巅峰时,夜色缓缓笼罩进了小破庙里。比夜色更暗的,是天空聚集起的阴云。路小凡忽然觉得一阵烦闷,空气中弥漫的黑色,让他不由得想出去透透气,或者,他更想要看到亮光。能照进心里的亮光。
今夜是杀人的夜,然而此时却不是杀人的时辰,通常杀人的时辰,在二更丑时。路小凡站在庙门外,深吸了几口潮湿的空气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明无镜眯着眼一直盯着路小凡进进出出的身影,想起了水影谷那个石台上决绝的刀光,微怒的说道:“怎么,着急着去杀人?兴许这一去,是被人家杀了也不一定!”他摸了摸手里新得来的那柄精钢长刀,道:“再等两个时辰。”
路小凡忽然笑了笑,看着小庙上空的阴云一字一字的说道:“我从来都不喜欢杀人,但我更不喜欢被人杀,方才,是我没想明白。”
阴云一直都在,路小凡期待的雨并没有落下,湿闷的空气里熬上两个时辰,连明无镜也有些按耐不住。他一会摸摸精钢长刀,一会轻抚舍不得丢掉的老伙伴,一不小心,这柄刀的缺口把手指割了一个小口。他用嘴嘬了嘬,呸一声道:“其实,我也不喜欢杀人。”
路小凡奇怪的看了看明无镜,即便夜里的目力高出一筹,也只是象征性的看了看,好让明无镜知道,自己对于他说的这句话,是认可的。
“邦邦”敲打二更的声音从远处隐隐传来,此时熟睡的人们正梦着平日里念想却又得不到的东西,即便是杀手也不例外。
二人脸上随便蒙了块破布,隐入了夜色里。
吉祥胡同最里面一处大宅院,从附近的屋脊上看去,里里外外一片漆黑,路小凡记下了几个位置,那是暗哨的藏身之处。自他修习了那套杀道功法,目光所及之处对于观察,隐匿,追踪等,有着普通习武之人不能比拟的敏锐,即便是杀手,因为功法不同六觉也有高下之分。
潜入以后,最大的凶险不是这些暗哨,而是情报里所说的那个武宗一品杀手。此人的六觉,一定不在自己之下,毕竟自己还是武者三品。若此人警觉招呼人手,一旦陷入杀手们的围杀圈中,能不能脱身还是两说。
路小凡给明无镜仔细说明了暗哨的位置以及攻入的方向,他叮嘱,一定不要陷入围杀。两人迅速解决掉暗哨,剩下十余人由路小凡潜入屋内逐一解决,明无镜策应。靠手头仅有的情报,只能有这么一个粗糙的计划,其余交给机变和运气了。
阴云逐渐压城而下,潮闷的空气仿佛连呼吸也变得困难,二人从墙外像爬墙的壁虎,游入了院子里的角落,下方一名暗哨未来得及哼上一声,就被明无镜的精钢长刀抹了脖子。
路小凡向他点点头,一个迅捷的闪动,隐入了另一边的一棵树旁。明无镜望着路小凡的方向,心里骇然不已,路小凡自他身边一闪不见,似乎并未带起那怕一点点风。他是怎么做到的?
明无镜的惊讶,路小凡不得而知,他运转起人三神藏的内息,展开九墟月隐身法,如鬼似魅。内息功法招式,相辅相成。
动起的时候宛如一道淡淡的影子,当隐入假山树荫之中,又象是与之融为了一体。
路小凡潜到心中所记的另一个暗哨附近,距离刚好能看清楚此人的脸,一张冷漠的脸。沉闷的空气里,竟似闭着眼睛睡着了。路小凡正要下手,突然一道极亮的闪光,紧接着一声炸雷响起,那人陡然一惊,眼前所见,一张棱角分明被闪电映的惨白的脸正对着自己!
他张嘴欲呼,却好像忘记了怎么出刀,电光火石之间,路小凡捂上了他的嘴,断刀切入脖颈,再也没有了声息。
路小凡叹了叹气,杀手惊恐的目光或许这一辈子也难以忘掉。算算时间,明无镜那边应该解决掉了余下的暗哨,脚下一转,便向着前面的一排厢房摸了过去。
一声响雷炸开在西兆府上空,不知道有多少人从睡梦中惊醒,杀手也是人,当然也会。院子里尚且有树荫花草假山,还能隐匿身形。入了屋子若有人醒来,不免要刀光剑影。到那个时候,一场血战再所难免!
故而路小凡更是小心翼翼,宁愿慢一些也不能让脚下发出一丝丝声响,他屏住呼吸伏在窗下,一动未动,许久之后,确定里面的人呼吸平稳,这才挑开窗户翻了进去。
一名杀手正躺在床上做着春秋大梦,浑不知索命的死神已经立于床前。路小凡看了看熟睡的人,心里一叹,刀柄往他的太阳穴上撞去,杀手脑袋一偏就昏了过去,路小凡伸出左掌压在他的丹田,内息一吐震碎了此人经脉,如此只是废了他的武功并未取其性命。接下来三名杀手亦是如此。
路小凡越过回廊摸到另一间屋子窗前,这间屋子似乎比其它的要大上一些,心念一转刚要离开,只听屋内一声惊吼:“什么人?”
路小凡想也没想双脚一蹬急速后掠,刹那间屋里一人破窗而出挥刀劈向了他刚才伏过的地方,“噼里啪啦”一串金石相击的声音传遍整个院子,刚才那个地方火星四溅,砖石瞬间成了碎块。
这么大的声响,连聋子也会吵醒,一时间六七名杀手握刀而立,把路小凡团团围在了院子中间。
路小凡心里一沉道,坏了!暗哨那四个人已经除掉,屋内有四个熟睡的被自己废了武功,看此情形,方才那个出声吼叫的才是正主,他迅捷精准的一击之威,令路小凡心有余悸。寻思此人的武功修为绝不会弱于明无镜,再加上其余六名杀手,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是对手。
此时闪电狂舞,雷声大作,瓢泼大雨终于从天而降。借着闪电,路小凡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四十余岁,冷酷的到了漠然的神色,不由得让人心生阴寒。他的手臂颀长,与身形极不相配。盯着路小凡的眼中寒光一闪道:“你是谁?受何人指使?如果说出来可以饶你不死!”
路小凡正盘算着脱身之策,懒得应他,那人一看怒道:“你是在找死。”只见他一扬,手中的刀凌空破雨直向自己面门射来,刀未到,刀华已刺的面目生疼。
路小凡大惊,脚下一个错步堪堪避过,一缕头发随着大雨落在了地上。心里暗暗叫道:好险!
此时电闪雷鸣越来越近,几声炸雷响起,耳朵被震的嗡嗡直响,另外几名杀手也挥刀扑来。路小凡忽然向着院子里高声喊道:“我战此人,你战其余六人。”
一众杀手疑惑的顿了一顿,不解其意,话音刚落只见一道匹练般的刀光卷向了六人。杀手们急退与明无镜战在了一起。
手臂颀长的杀手阴阴一笑道:“相不到你还有帮手,不过武宗一品而已,今日你二人能出去的,只有尸体的碎块,桀桀~~”。他怒极而笑道,自已刚从沙漠窝了一肚子火回来,屁股还没暖热乎,没想到竟遇到两个不长眼的来挑西兆府分部,更可恶的是还杀了自己几名下属,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午后此地留守头目临走前提到,四皇子欲使人截杀从河中府逃往水影谷二人,要路过西兆府,莫非是这二人?
想到此处,他哈哈大笑道:“真是天不负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二人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老天无眼,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后,他做了一个奇怪的姿势,整个人向一边倾斜,却不倒地,然后腾空而起,挥刀直斩而来。这一刀气势更胜方才,刀华喷薄,雨滴仿佛被这一刀冻结,凝在空中。
路小凡不敢硬拼,脚下急忙连连几个诡异闪动,这一刀又斩落空,他此时的骇然不比明无镜看到他闪身时少多少。后背汗水混着雨水,直往下流。这分明是武宗二品的实力!难道情报有错?
那人“咦”了一声,长刀脱手而出,路小凡举刀格挡,长刀一击不中后刀光一闪又回到他的手里,这一手御刀之术令路小凡更加惊悚,难道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练成此术?不可能,路小凡按下这种荒谬的想法,除非能达到传说中的陆上逍遥境,其他境界的内息绝不可能支撑此术!而此人不过是武宗二品。
那人的刀又飞了过来,绕着路小凡周身要害寒光连闪,此时一道闪电亮起,路小凡目光一瞥,原来,此刀的刀柄上有一根细细的精钢细链,另一头自然在使刀人的手上,路小凡这才恍然大悟。
可眼下,即便他知道这些也于事无补,渐渐的身上三四处刀口乍现,鲜血侵染衣衫,脚下也开始零乱起来,那人大笑道:“哈哈,看你能再坚持几息?”
明无镜见路小凡已然不支,心里也是一个慌急,这六名杀手虽然是武者三品,但配合精巧,一进一退颇有章法,他一时间也奈何不得,这一慌神,肩上便中了一刀,血流如注。他知道,路小凡若是战死,那人加入,自己无论如何也支撑不了多久。但眼下自己被缠得死死,想去相救,也是望而一叹。
闪电雷鸣,在周围群魔乱舞,雨水冰凉,像是冥河之水要接纳生魂。
杀人者人恒杀之,路小凡忽然想起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