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璟道:“你轻功与令尊路数迥异,乃是水象,令尊的家数是风象,但你造诣绝不在他之下。你家里只有阿九会得走索轻功,然而这般神异身法,谅你九伯也教不出来。你是另有奇遇罢?”
殷迟仍是不答。过了一会儿,问道:“你要杀我么?”
江璟道:“我为甚么要杀你?我知道你为何而来,我知道…知道今天是甚么日子。你又为甚么不动手?啊,你在上山之前便受了伤。”说着神色竟微有关切之意。
殷迟听他一说,被仇恨硬压下去的痛楚又汹涌而来。他身子发抖,说不出话,江璟踏上一步,观察他的面色,忽道:“你不是受伤。你是中毒!”
殷迟再也忍耐不住,道:“你多说多问干甚么?我是来此告诉你,一年之内我将来寻你。眼下你要不便趁人之危将我杀了,要不便让我去。是我自己来的,不必拉扯上我阿娘。”
江璟涩然道:“纵是双缇…令堂让你来寻仇,也是应有之义。过去十七年我受你父亲遗命所托,办一件事,不能便死,现下心愿已了。你甚么时候来?”
定了定神,又说:“原来孤身出入蜀国大内、岐王王宫等地,夜战南霄门,使画水剑刺杀多名西旌要人的,就是你。一出道便震动四方的神秘剑客,上得我翻疑庄来,就这么沉不住气吗?”
神情平淡,语气中隐然便像长辈温言勉励后辈。
殷迟冷笑道:“你自命隐居,对江湖上的事情,倒是清楚得很。”
江璟微微一笑,大有凄凉况味,又道:“为甚么限定一年?现下我就可以跟你上无宁门去见你阿娘。”
殷迟到此地步,索性大方:“因为我此刻杀不了你。你隐居之前,在西旌到底也是一号人物。我与你约定一年,好教你安排后事。”
江璟道:“杀不了我,这是一件。你中了『断霞池』之毒,自知命不久长;你自问须闭关苦练才能杀我,又怕毒伤发作身亡,因此限定一年,是也不是?”
这断霞池三字说了出来,殷迟脑中轰的一声,再也抵受不住痛楚,慢慢弯下身去。江璟见状,身子一动,想跃下山石来又迟疑,微一思索,似是明白了甚么:“北霆门中那青派别院里的毒,和你身上这毒是系出同源,对罢?难道是你下的?你怎会自己也中了这毒——”
殷迟忍痛怒道:“是又干你何事?你打听北霆门动静做甚?”
江璟摇头道:“此刻无暇跟你多说。我要查的事,与令尊生前最后的作为有关,连你母子也不知情。”
殷迟生平最大恨事,即是无从得知父亲逝世前数日的言语作为,此语由杀父仇人说出来,不啻奇耻大辱,眼下却难以逼问真相。
他又是一阵冷笑,掩去心头乍现的迷惘,叫道:“你无须诡言开脱!明年此日,八月十九,我上你翻疑庄来,你怎么说?”
江璟淡然说道:“你若能活到那时,我自然在此等候。”
殷迟又望了江璟一眼,胸中怨毒腾烧,然后转身向崖下跳落。半空中背部肌肉又是一阵抽痛,蹒跚着落在崖下一块平台上。
身后江璟也正跃下,叫道:“且慢!你与天留门人……”
殷迟左手抽出腰间短剑,肩头忽缩、身子陡转,短剑剑尖已直指身后敌人,骤然疾刺!
——此剑之势有如长鞭入水,去若鬼影般轻灵,瞬劲却足可抽断水流,确是“画水剑”真髓。
江璟急跃而起,避开膝头剑刺。殷迟咬牙继续出招。
短剑本已急掠向下,忽然缩手,身子一扑,短剑反而藏在怀中,连剑带人向江璟撞去!
江璟见他怀中青芒一闪,知他即将一剑刺来,招数阴狠。一跃而起,伸足捺向他背心,却也无意伤他。殷迟随即旁窜纵开。
江璟存心相让,尽在山石间闪避,他熟知此处地形,殷迟虽快如鬼魅,也一时伤他不着。短剑数度击在石上,殷迟变招迅捷,并没伤着剑刃,前一刻仍在和身猛扑,一见敌人避开,立时回剑旋身。
他一条使剑的左臂与其说是人手,毋宁说更像是裹着气流急舞的枝叶。
江璟对剑劲的感应极快,知他厉害非常,在他剑影之外左趋右闪,说道:“你的画水剑远胜你母亲,怕也胜过杨杞蓉女侠,但以短剑来使这门剑术,我是第一次见到。你跟谁学的?是否与你身上之毒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