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据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辨认出那两个字的,与这相比,更加奇怪的是……那两个字是在得到匕首的几个月后才出现的,也许,是袁据将它日日夜夜贴身携带的原因,就连洗澡时,他也要将它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痛苦终于彻底消失了。
其实,出嫁对姐姐而言也并不是坏事,至少她不必待在那个和冷宫相差无几的地方了,可另一个他称为母亲女子呢?那个已美貌丰腴而憔悴的女子,他也快有十年没见过母亲了……姐姐嫁的人会是谁呢?她会生活得幸福吗?他想要姐姐嫁一个家庭稳定的文人,可以平平澹澹的生活下去……可他又觉得那个男人如果命比纸薄早早死去也很好,那样成为寡妇的姐姐就是自己的了,只要完成那个遥不可及的目标,姐姐的一切就都属于自己了……最终他还是暗自苦笑:「想这么多,又有个屁用啊!」
他站起身,将入鞘的匕首收入怀中,转身去找苏天行。
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精尽人亡,听说有些奔放的妹子,会在灯会时把自己的身体作为奖励,通过各种游戏送给相中的少年公子任意享用……不过那家伙好歹是有一身武功的,应该不至于被累坏………………正月二十一,冬季的大雪消失无踪,林间的寒意却没有多少消退,偶尔的寒风吹过,让刚刚恢复生机的单薄枝然自在,可几十年前来了一伙山匪,盘踞在西北方的山林里,每年正月二十五左右就会下山奸淫掳掠。
这些山匪并不以杀人为乐,主要目标是粮食和牲畜,再就是漂亮的女子,前者每次还好只是会被抢走一半,而谁家的女儿只要长大到十四岁,就都无法幸免。
村民起初也反抗过,那些山匪像是流窜过来的越狱恶犯,打架斗殴的本领可说是一等一,又有刀枪棍棒,村民根本敌不过,很快就变成了逆来顺受,起码不反抗就不会被杀,而且对方也只是一年一度的进犯。
听了这些事情,苏天行当时就咬牙切齿的对大家说自己可以上山,铲除匪患,让村民重回往日生活。
西北方的平晋城是苏天行的下一个目的地,大山是必经之路,赶路和除暴也两不耽误。
轻功运转间,苏天行在林中如履平地,不出半个时辰就转遍了整个山野,莫说山匪,就连个野人也见不着,除了几座空无一人的废弃古宅便再无发现。
「这可如何是好?」
苏天行一屁股坐在一根横倒的枯木上,思忖着接下来的行动。
难道是山匪都走了或者被官府灭了?可按例有这种事要向附近百姓通知的,村民们又说官府一直推说公务繁忙不管这些山匪的。
「还是再查看一下吧,还是没发现就回去找一个熟悉山林的大哥来带路。」
苏天行本想立即起身,可忽觉身体一软,才想起了昨天晚上睡得并不好,许是出门在外有些水土不服。
也不急于一时,苏天行只觉一股倦意袭来,双手枕头就倒在枯木上,仰面朝天,很快就进入了梦境。
恍恍惚惚中的梦中,元宵节那天晚上的事浮现出来……那十几个姑娘将他拖到了一艘大船上,叽叽喳喳的闹着要和他饮酒猜灯谜,那些姑娘都很娇弱,只要运起武功,他是很容易脱身的,只怕伤到她们,他还是选择了乖乖就范。
他就这样和她们边猜灯谜边饮酒,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几十个姑娘,轮流上阵彷佛不把他灌醉不罢休一样,他觉得那酒也不过如此,也没当回事,可近百杯下肚后,后劲开始显露出来,他当即颓然倒地,人事不省。
醒来后已是翌日一时多,那艘船靠在岸边,装饰艳丽的船上人去楼空。
事后才知道这种游船是沿城中河道循环行驶,隔十二个时辰回,一般都很少使用,只有逢年过节时才会有很多姑娘坐。
这倒也符合苏天行在船上时透过舷窗看见的城市夜景……当梦中景象兜兜转转回到他三岁第一次见到父亲时,莫名其妙的传来一阵酒香,将他从梦里唤醒。
举目四顾,发现自己依然置身于林中,一道光斑从上面直射下来,照在他的白衣上,看看时尺上显示的四时一刻,苏天行才明白自己一睡就到了正午。
这里已是林子的边缘,再向西走就是壁立千仞的山崖,「好香的酒味,这山里还有酒馆?先去看看也无妨……」
揉揉眼睛站起身的苏天行,循着飘来的醇香,向北方偏西的林子走去。
越往前走,树木就变得越来越少,苏天行未用轻功,一直步行了三刻钟,四周的风景变成了千奇百怪的山峰,地面是都是腐烂的黑色落悠起身,他的踝骨只是骨折,远没手腕的断骨严重,用力蹬几下地面就将骨骼复位。
苏天行捡起两个石子扔出,砸在老黑和胡子额头上,二人顿时醒转过来,立刻用敌意的目光看向苏天行。
「多谢大侠饶命之恩——你们赶紧把酒缸放回原处!」
猫哥站起身对那些喽啰呵斥着,一边倒着向后移动,就算这个毛头小子出尔反尔,他也不至于来不及反应就稀里煳涂的被杀。
两个兄弟看猫哥如此,也就畏畏缩缩的带着一群喽啰回去了。
苏天行的声音远远传过去:「你们受的只是轻伤,按正常速度走路不是问题,只是轻功暂时用不了了。」
那三个人来得风光,走时却只是和喽啰溷杂,全然没了飞檐走壁的潇洒。
「这酒虽然不赖,但隐隐约约有一种怪味,或许是酿造流程离经畔道所致……」
苏天行走回竹寮,又舀起一碗酒喝了起来。
不一会儿老板从石屋里钻了出来,面带不满的大声说:「你小子,怎么不把他们给弄死啊,他们以后再来怎么办,难不成你想一直在这里陪我?」
看着老板说着话就奔到了跟前,苏天行只是笑了笑:「……普通人根本受不了这酒的怪味,只道这是残次品,这些山匪能识得个中真味,老板你该高兴才是。」
老板闻闻酒缸中的液体,摸不着头脑:「我卖酒可从不喝酒,在我看来酒都一个味,你干嘛说这些——山匪?你说那些人是山匪?看不出来啊……」
「你当然看不出来,那几个带头的想是初来入伙的文犯,和原来那些杀人放火的重犯当然有不同,你说的那些人脸上所刻,乃是官府给他们打上的犯罪证明。刚才那个叫胡子的会使武林招式,许是哪个门派的败类犯了淫盗罪来落草……」
「不消说这些,我只想知道以后怎么办?这酒总不能让他们一直搬完吧……」
「这个山匪团伙叫屠龙组,已经存在了几十年,老板应该听说过,几乎一年一度就下山祸害那些村庄,这几十年一定有成员更迭,组织一直不散,其纪律性不会弱,即是杀了这些人,其他山匪看人少了,又下山寻到此处,老板可就悲剧了。」
苏天行顿了顿,接过老板手里拿着的酒囊,一边装酒一边继续说:「方才那歹人头子向我跪地求饶,虽然言辞恳切,眼中隐隐的仇恨和杀意也被我看在眼里,我这就跟踪他们找到老巢,再将这些山匪一网打尽。」
老板点点头,看苏天行打满酒向石屋走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赶紧追了上去:「兄弟……」
「桌上那一堆碎玉老板没看见?或者是不够?」
「不是……是——这酒场很久以前的主人在石屋地下掘了个石室,其中藏着一个行走江湖的宝贝,兄弟你此去说不定再不回来,倒不如取走这宝贝,当做我对你为民除害的感谢……」
苏天行看老板说得有些离奇,听语气又不像开玩笑,顿时来了兴趣:「好,请老板带路。」
老板点点头,此时二人已经快要走出石屋前门,他突然左拐示意后面苏天行跟上。
两个人转了四五个房间,来到了一个积满灰尘的斗室,老板移开其中一个黑色柜子,露出了下面黄色条石铺的地面,对苏天行说:「这下面就是了。」
老板从旁边抄过一把铁棍,插入条石的罅隙之中用力翘起,一块宽有二尺的条石「咔呮」
作响着翻开,他将这条石双手抱起挪到一边,一个漆黑的洞口露了出来。
给苏天行使了个眼色,老板当先跳了下去,他把酒囊放下,也跳进了洞中。
「我也是不久前发现的这处通道,当时只是想验证一下历代酒场主代代相传的是真是假,没想到在尽头发现了一个堪称神器的宝物……」
下面的路宽只有不到二尺,黑暗,但很短,老板解释着就到了尽头。
前面是一个敞开的石门,苏天行和老板进去后顿觉阴风扑面,像是到了九幽炼狱。
老板拿出随身火折子点燃油灯,只见身处的空间很是宽阔,目测长宽皆逾四丈,四壁一片土黄。
靠右手边是一排钉入墙壁的铁架,上悬挂着十几副近乎透明的皮子,皮上依稀可见两处乌黑、两点嫣红。
「这是人皮,还是女子的……」
苏天行看那些皮形似一个个少女的肉体,倒吸一口凉气。
没想到这地下居然是一个屠宰场。
老板在一边说:「看来这些皮还经过处理……只是没处理完。」
所有的人皮都没有任何软组织或者骨头,唯独中间的例外,那是一个青色的人体骨架,失去了软组织,骨骸的颅骨和下肢骨已滚到了地下。
还挂在壁架上的上半身,呈现前倾的姿势,后面是由壁上伸出的铁钩穿入肩胛骨,而不是用的绳缚。
看那骨架的大小和细节,应也是一个女子。
那骨架前面一丈,是一个石台,台上是一个锈迹斑斑的剑架,上面横亘着一口入鞘的长剑,剑鞘通体漆黑,点缀着跌宕起伏的银色细丝。
「这就是你说的宝物?」
苏天行双手捧起架上长剑,一股重感扎扎实实的传来,这连鞘带剑,至少有十斤。
他又看看面前的骨架与人皮,对身边的人说。
老板已经看过了几次,对墙上的骇人景象未有一丝害怕,此刻叹口气说:「那个酒场主说室中宝物只要侠义之人即可取走,只其他东西不可带走与损坏,否则将有血光之灾。」
「老板过誉了,我只是顺势而为。」
苏天行剑交左手,右手拿起滚落的颅骨,入手质感与牛羊骨骸相差无几,看来是真的人骨。
他把那颅骨放到骨架的颈椎上比划着,轻声说:「这个女子身高应在六尺三寸上下,看骨骼结构,该是个习武者,看来那个酒场主,还是个江湖人。」
将颅骨轻轻放在石台上,苏天行摇摇头转身,握住剑柄用力一拔,一截一尺长的锋芒显现出来,熠熠生辉直欲穿人眼目。
老板凑了过来:「怎么样,是好剑吧,我当时使了吃奶劲儿也拔不动——我的眼睛!」
苏天行也觉头晕,收起长剑,环视这处房间,低声自语:「我本想好好安葬这个女子,但拿人刀剑又不遵人言,未免太过无耻了……」
说着便向门外走去。
「你等等我啊……」
短暂失明后恢复视觉的老板,看苏天行拿了东西就走,赶紧屁颠屁颠追了上去,油灯也忘了熄灭。
从地道上到斗室里,苏天行扛着五尺三寸长的长剑,拿起旁边的酒囊就向外走去。
刚刚出了院子,忽然听身后老板急切的问:「对了,你拔剑时应该看见有铭文吧?或者是这剑的名字,我看鞘上都没有一个字。」
「有啊。」
「你……告诉我吧。」
「承泣。」…………深夜的山野一片死寂,洁白无瑕的月光洒下,照射在地面,却无法照到隐藏在暗处的,蠢蠢欲动的那些意识。
一队人在潮湿的地面快步走着,若是天亮了他们还没有回去,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妈的!一个小屁孩还这么凶,待会儿一定要告诉当家的,把那小子抓来轮了。」
走在最前面的胡子,越想越来气。
猫哥要冷静一些,他呵斥:「你以为兄弟们和你一样是断袖之癖?……见了其他人什么话也不要说,免得丢人。」
胡子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才闭嘴专心赶路。
唯独老黑这几个时辰都一言不发,他觉得失败还嘀嘀咕咕是丢人的行为。
他们三人被十几个喽啰护在当中,向着西北方的丘陵行去。
后面十丈远,苏天行身影跃动,时而隐于树后,时而藏于石后,始终和目标保持固定距离。
「这些山匪看来是搬家了,这地方都出了大山的范围。」
他看看月色,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听胡子说「待会儿」,那应该是快到匪巢了。
十几人在前走,一个人尾随于后。
时间就这样一晃而过。
当天边露出一抹细微桔色时,山匪们在一处峡谷外停步,看看四下树木稀疏杂草丛生并无异常,才从宽不到三丈的谷口进去。
峡谷内十分平坦,而且宽窄变化极大,窄处两三丈,宽处则有数百丈。
随着前进,周围的光线也越来越暗,一群人走了约半刻钟,鱼贯而行进入了一个黑黢黢的山洞。
远看这山洞只是一个黑影,苏天行待那些人都进去了,轻手轻脚靠近,只见洞口长宽都逾十丈,向里呈斜坡,越往内地势越低。
这里十有八九就是山匪的老巢。
那几个人的说话声越来越微弱,看来走得远了,他收敛心神,紧紧跟上猫哥一伙。
洞中寂静如死,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以及前面数丈的脚步声,微弱且杂乱。
一直行进了近百丈,出现了一个极其宽敞的洞厅,四周点着几支火把,映出厅中放置的一些简易桌椅。
猫哥一伙进入洞厅后不久,一个贼眉鼠眼的喽啰火急火燎的迎了上来:「当家的去进货,这都快天亮居然还没有回来!是不是被官府逮了?」
猫哥听了暗喜,心想那几个家伙死了最好,我来做老大。
不过还是心平气和的说:「莫要胡说,咱们当家的乃人中龙凤,怎么会有事呢。」
「这里条件如此简陋,他们怎么会搬过来?」
苏天行闪身躲入一块巨石之后,细细看着洞厅中的动静。
胡子和老黑,还有那些随行喽啰,都到洞侧的地铺睡了,只有猫哥还喝着闷酒,时不时和旁边的那个喽啰说一些话。
「耗子,你说这洞里的这位,不会有一天心血来潮把俺们都给吃了吧?」
「猫哥你咋又问这问题啊,老大听了会不高兴的,而且我们又有什么办法,现在想跑只能死的更快。」
「诶,这酒的味道也太差了,想当初我就不应该来这里溷……」…………不到一刻钟,洞外传来此起彼伏的脚步声,苏天行不由得一惊,听这脚步,应该有几十个人进来,每个人体重都该在三百五十斤以上,可村民都说这些人并不胖……那就是这些人身上都带着重物了。
猫哥早就上前等候,一大群人从外面鱼贯而入,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但每个人的身上都扛着两个东西。
「大当家的,这次收获颇丰啊。」
猫哥看见一个光头进来,赶紧上前问好,并说寨中一切正常,看样子他们出去是瞒着这个当家的。
光头的大当家只是点点头,便把肩上的两个麻袋放下,和其他上百个麻袋放在一起。
苏天行看着那些麻袋,里面是起伏的曲线,不乏堪称美丽的,看来这些人除了打家劫舍,还兼贩卖人口……大当家吩咐下去,那些小喽啰便站到麻袋堆中,熟练的一个个解起袋口,因为人多,这些麻袋很快就全都解开了。
不出所料,麻袋里露出的是一个个昏迷不醒的人,难怪都看不出麻袋里有动静。
这些人男女皆有,年纪都在二三十左右,其中的女子都是一丝不挂,而且身段面容都称得上楚楚动人,从她们身上沾满的精斑看得出——这些女子几个时辰前才被使用过。
「二马,你他妈的怎么搞这么些伪娘来?」
大当家看见几个衣着容貌女性化,却胸部平平衣裳整齐的人,不满的大骂。
「那位大仙只说让咱们找美女和男子来,伪娘也是男人嘛。」
二马不好意思的说,他刚刚还以为那些人真的就是女子,可手下的这些色鬼,又怎么可能看着无法反抗的美女而不肏个痛快?大当家想想,觉得二马说的不无道理,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专属椅子上:「大家先歇歇,等一会把这些人都送进去喂大仙。」
苏天行看这帮匪徒干人口买卖这种勾当,义愤填膺得直想杀人,刚将长剑拔出半尺,又想到这些人说话多有蹊跷,他犹豫了。
剑散发的寒气眼睛已能适应,他静静看着剑上的「承泣」
二字,终于还是决定再等等,且看那大仙究竟是个什么鬼,再将这些恶人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