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太黑,我看不清叶从嘉的神情,只听到他突然也失控般地怒吼道:“老子他妈的就是想跟着你又怎样!”
我呆住了。
我见过漫不经心的叶从嘉,也见过认真执著的叶从嘉,但是我从未见过这么生气暴躁的叶从嘉。
他好像被这一句话刺激到了,大步从阴影中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神里的愤怒有若实质地跳跃。
我被他的表情吓得僵硬了一秒。
他也不再说话,只是劈手扯过我的手,紧紧攥在掌心,然后拉着我朝女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我挣了一下,没挣脱,只好任由他拉着往前走。
眼看着女生宿舍的大门越来越近,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只是声音低得仿佛要落进尘埃里,“叶从嘉,你到底想怎样?”
我感觉到叶从嘉的身体僵了一下,“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何悦言,你到底想怎样?”
我抿住嘴唇,再次用力想把手抽出来,却被抓得更紧,甚至紧到发痛。
叶从嘉死死握住我,看着我的眼神里渐渐浮现出苦涩的意味,“何悦言,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重要吗?”
他像是自嘲般地露出一个苦笑,声音突然低了很多,“我在生你的气,这么多天你却连问都不问一句,我就这么不值得你在意吗?”
我根本无言以对,只能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你看着我。”他的声音像是哀求,“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抗拒什么?”
我深深吸了一口
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叶从嘉,你太受欢迎了,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叶从嘉愣住了,随即眉眼冷凝了几分,“安全感?何悦言,我才应该是没有安全感的那一个。”
“你总说我和其他人不一样,但是哪里不一样?你对他们跟对我一样的好,总是笑得那么开心,你让我怎么相信我是不一样的?你的心思只有你自己知道,我要怎么才能知道你是不是喜欢我,是不是还会一直喜欢下去?你告诉我!”
我抬眼看他,目光平静得近乎残忍,“你看,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所以,我们还是算……”
“不准说!”他突然厉声打断我的话,态度一下子又软下来,低哑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慌乱和痛苦,“不要这么轻易放弃,好不好?悦言,我知道我表现得太小气,让你不高兴了。我改好不好?我不逼你承认了,也不要你做什么,你不要说那种话,好不好?我听了会难过,真的很难过,心痛得快要受不了了。”
我死死咬住嘴唇,眼泪已经涌到了眼眶,沉沉地积压在睫毛上。
这是叶从嘉啊,那么那么骄傲的叶从嘉,从来没有受过一点委屈的叶从嘉啊。
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是他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和委曲求全。
我怎么能这么残忍!我怎么可以!
一瞬间,罪恶感铺天盖地地朝我涌来,淹没得我几乎窒息。
就在我即将动摇的刹那,突然,一个严厉的声音远远传来。
“谁在那里?”
是女生宿舍的宿管阿姨听到动静,寻了出来。
陡然被打断了情绪,我深深呼吸,冰凉的夜风一下子灌进鼻腔,瞬间给我的思绪降了温。
我闭上眼睛,用力地皱紧了眉头,同时在心底做了最后的决定。
睁开眼睛时,宿管阿姨已经走到了面前。
“咦?何悦言,是你啊。”因为我被推荐上北大的事,现在学校里几乎每个人都认识我,宿管阿姨也不例外。
她看看我,又看看叶从嘉,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学校虽然明令禁止早恋,但大家都知道这东西是禁止不了的。因此,宿管阿姨见多了情侣们,很有几分司空见惯的气势。
她例行公事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呢?都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休息。”
叶从嘉握着我的手骤然一紧。
这一刻,我的心志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我将手慢慢抽了回来,然后看着宿管阿姨,笑了一笑,云淡风轻般说道:“没什么,就是一普通同学,聊天而已。”
那个瞬间,我感觉我身边的人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我继续朝宿管阿姨笑道:“阿姨,那我先上去休息了。”
顿了顿,我没有扭头去看叶从嘉,只是好像跟一
个普通朋友打招呼一样,平淡道:“我先走了,叶从嘉,再见。”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迈开脚步的一瞬间,眼泪再也忍不住。
再见,叶从嘉。
、十二章:时光
时间好像在一夜之间倒退回了一年半以前。
我和叶从嘉重新变成了普通同学,就像我们刚刚认识时那样。
不会主动说话,不会互相问候,但是在必要的时候,还是能自然地笑笑,然后说“嗨”。
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们都是这么容易就云淡风轻的人。
好像我们根本就没有互相喜欢过。
原来,当粉饰太平逐渐成为了一种习惯,天大的事也会慢慢变成真的太平。
就这样吧,就这样直到最后的彻底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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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无旁骛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等我反应过来时,时间已经进入了六月,所有人迎来了高考前最后一周的倒计时。
六一这天,已经许久没露面的严颢带着一份麦当劳儿童套餐来学校找我。
他笑嘻嘻地把鼓囊囊的纸袋递给我,炸鸡的酥香味扑面而来。
“节日快乐!”他歪了歪脑袋,“这是你最后一个儿童节了,好好珍惜吧。”
我这才想起来,今年年末我就要满十八岁了。
想想刚认识严颢那时候,我连十五岁都不到,还真是岁月如梭。
那时候,恐怕谁都没想到,我和严颢会成为彼此这么亲近的存在。
我带着严颢上了杳无人迹的天台。两个人一起爬上高高的水塔,垂着腿坐在水塔边上,静静俯瞰校园里的景色。
严颢今天给我的感觉,跟往常的不太一样,好像心情很好,但又好像心情很差,虽然一直在笑,却总让人觉得他眼睛里有些东西再闪动,格外莫测。
我不是他,对于人的情绪没有那么可怕的洞察力,但是我有我的知觉,对于这个早已熟悉得深入骨髓的少年,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他的异样。
我将沾了番茄酱的手指一一吮过,抽出纸巾擦干净,然后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严颢轻笑一声,晃了晃腿,“我表现得很明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