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4_狱莲记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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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44(1 / 2)

第四十二回

秦追与江轻逐离开山脚小屋,趁夜往天玄山上去,举目一望,山道上漆黑一片,静夜中十分寂静荒凉。二人只捡无人的山路绕道往后山奔走,秦追对天玄山上一草一木熟之又熟,黑夜中亦不会迷路,不大一会儿便到了。天玄山人杰地灵,若是白天,后山风光亦如桃源仙境,只是眼下夜雾沈沈,身在其中大有些y森诡秘之感。

秦追想到上回回山还是暮春初夏,万啸风正在后山闭关清修钻研医术,没想到如今已天人永隔,再不得相见。天玄派自陆天机创派以来,尚未有过门人亡故,因而后山也无埋骨之处。秦追一路往山林深处走,来到一座茅屋前,正是万啸风闭关时住的小屋,再往屋后绕上片刻,见到三座并排而立的墓碑,正是万啸风、杜笑植和薛兆之墓。

秦追过去,见墓碑上积了些灰尘,想必这些日子天玄派人心惶惶,弟子们走的走散的散,几位师兄的墓碑无人料理。他伸手将灰尘污泥抹去,江轻逐见他面色平静,双唇紧闭,扫完灰尘,掀起衣摆在墓前跪下磕了几个头,便起身轻轻道:“走吧。”

江轻逐明白他不说不哭,反而更加悲痛,但此刻多说无益,因而只微微点了点头。二人走出后山,往影影绰绰的前山屋宅掠去,上了房顶往下一瞧,见黑暗中点著几盏灯笼,分别挂在几间大屋前。这几处原本是万啸风、杜笑植与薛兆门下弟子的住处,那些灯笼上却写著平门、万门、南天、燕山和天剑等字样,显是这五大剑派的人各居一处。

江轻逐见了冷笑连连,虽说上官清是假的,可这等无耻做派,各剑派竟不疑有他,平门剑派自不用提,在他心中早已wuhui不堪,门人弟子个个庸蠢可憎,另外几派如今也被他记恨在心。秦追将这些情景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飞身落在对面屋顶上。江轻逐随他而去,不多时到了一处院落,院子简朴清净,院中只有一棵老树。兴许是屋子太过偏僻冷清,四周无人也不见光亮。秦追跃下房顶走进院子,屋门未锁,轻轻一推便开了。江轻逐随他进去,窗外月光倾泻,屋中干干净净,只有桌椅木床,几个架子上放著些书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秦追走到木架前翻起书卷,江轻逐打量四周,心中隐隐猜到是天玄宗师陆天机的住处,他心气极高,从来没服过谁,可对这武林奇人却终有些好奇与钦佩,又觉这屋子与寻常弟子相比也过於简陋,哪像一派宗师的居所。秦追翻看了一会儿,将手中书卷放回架上,目光凝聚若有所思。江轻逐不知他在找甚麽,想瞧一眼又怕书架上放的是天玄派中机密,自己一个外人不便观看。秦追想了一会儿,忽听屋外一声轻响,有人走近。二人对视一眼,秦追抬头往房梁上瞧,江轻逐会意,齐齐飞身上去藏身。只听门外一人喘著气道:“郭师兄,等等我。”另一人道:“小声点,怕人听不见麽”

江轻逐听得分明,是平门剑派郭冉的声音,不禁微微皱眉。那平门弟子听了郭冉训斥,果然小声许多,江轻逐与秦追在梁上屏气凝神才能勉强听清。平门弟子道:“我照师兄的吩咐,已去各处搜了好多遍,仍是没找见。”郭冉道:“那东西是天玄派至宝,岂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别说咱们,就说这山上的人谁不想要”平门弟子道:“可这麽多人找了几个月,只差连地皮都翻起来,怎麽就是没有”郭冉道:“定然还有甚麽咱们不知道的地方。咦,这里是谁的住处”平门弟子道:“这院子又小又破,想必是下人住的。”郭冉道:“找过麽”平门弟子道:“自然是找过的,难道是让别人捷足先登了”郭冉道:“那也未必,天玄派虽没了掌门,只剩个账房先生似的戴君逢,不见得就肯让人随意取了天机玉衡谱去。”秦追听到“天机玉衡谱”五个字,不禁也皱起了眉,心知真正的幕后主使张余命深谋远虑,与武林正道仇深似海,断不会为了一本别派的武功秘籍大费周章设下如此诡计,其中必定还有更深的隐秘,反倒是眼前这些人,鼠目寸光心怀不轨,只想借此机会顺手牵羊,实是可恶至极。

他心中不快,江轻逐亦感同身受,悄悄一拉他衣袖,示意要给郭冉个教训。秦追见他眼角带笑玩心大起,便也不阻拦。二人正要下去,屋门一响,那平门弟子与郭冉径自推门走了进来。郭冉道:“你我来了这麽些日子,哪里见过天玄山有甚麽下人,这屋子可疑,再多找一遍。”说著目光扫向墙边立著的书架,立时眼中一亮,疾步过去翻看起来。

郭冉心浮气躁翻了半晌,并未找到“天机玉衡谱”,面上一片失望,再转身瞧一眼四周,空空荡荡无甚可查,便萌生去意。江轻逐见他转身,飘身而下落在那名平门弟子身后,一伸指在那人脑后风池、哑门二x上按下,内力劲透,那人一声未出便即软倒。江轻逐托住他后腰,飞身上梁将他横放在梁上。秦追却是落在郭冉身后,趁他快要出门之际,在他肩头拍了一下。郭冉只当是那平门弟子,不耐烦道:“做甚麽”转身看去,身后却空无一人。秦追随他转身又掠到背后,郭冉见四下无人,吃了一惊,喊道:“师弟”这一问自然不会有人答应,郭冉犹疑不定,心想门窗未开也没听见声响,一个大活人如何会凭空消失。

秦追在他灵墟x上一指,郭冉只觉x口一痛气息不畅,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骇得魂飞魄散脑中一片混沌,心里直想,身后若是人,那武功必定高出自己许多,若是鬼,更不知如何应付,顿时额上冷汗涔涔而落,浑身上下抖个不停。

秦追见他吓得如此厉害,白白生了一副好相貌,却是个十足的脓包,不齿之余再无教训他的念头,只想将他点倒扔到屋外去了事。正待动手,江轻逐自梁上跃下,郭冉眼前一晃,便有一股大力当x而至,将他斜斜撞出丈许跌坐墙角。这一脚踢得他内伤深重吐血不止,眼前模糊甚麽都瞧不见,江轻逐微微冷笑,上前将他一把揪起提到门外。

郭冉被院中冷风一吹,略有些清醒,正要看抓著自己的到底是人是鬼,江轻逐又将他扔在地上,随即拔出赤秀剑往他心口刺落。秦追见状连忙一拦,出指如风将郭冉x口几处大x点住,郭冉才清醒了片刻立时又晕了过去。江轻逐道:“这人心术不正,觊觎你师父的武功秘籍,当初又冤枉你杀害时鹏,留著他也是祸害。”秦追道:“他虽可恶,还罪不至死,教训一下就是了,何必多添人命。”

江轻逐斜睨他一眼,按他往日脾气,郭冉早已死得连尸骨都烂了,如今秦追一拦,虽心有不甘,却还是愿意收手放他一马,於是将赤秀归入鞘中,说道:“饶了他也行,活罪却免不了。”说罢探手拔出郭冉腰边挂著的泠浞剑上下一瞧。泠浞通透澄明,拿在手里亦是一片冰凉,森森透著寒气,确是口难得的好剑,可惜落在这样一个庸人手里。

江轻逐收起剑,回身进屋将梁上的平门弟子提下来送到院中,再将二人腰带解了,缚住双脚,倒吊在院中老树上。接著撕下郭冉一片衣襟,沾著血在他身上写了“犬吠之盗,以儆效尤”八个字。写完后,江轻逐站得远些瞧了一会儿颇为满意,便拉著秦追扬长而去。

秦追回头瞧见两人倒吊树下,又想郭冉如此爱惜脸面之人,若天亮被人瞧见这般狼狈模样,真比杀了他还难受,这教训只怕终生难忘。

二人出了院子,江轻逐要再去寻五大剑派的晦气,却又被秦追拦住。秦追原本担心天玄山被人占去,师兄与师侄们多受委屈,如今上山瞧了一遍,虽心中有气却也明白如此趁夜一个个找上门去终究只是泄愤并非解决之道,唯有找到善德主人张余命,再有确凿证据才能洗脱罪名,为师兄报仇。

江轻逐问他:“难道就这样任由他们在山上胡作非为”秦追道:“五大剑派只是听从假盟主号令,即便心存私念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掌门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兄的弟子大多下山去了,四师兄与这些人暂时相安无事也无需多虑。我回山在师兄们坟前拜过,如今再没甚麽牵挂。”江轻逐道:“现下去哪里”秦追摇摇头道:“我有一些事想不明白,你让我再想想。”他心中隐隐约约有个疑团,只要一想到便惴惴不安,因而每每思索至此不敢细想,今日回了天玄山在墓前拜过,心知不能再犹豫不决,定要有个了断才行。他对江轻逐道:“等我想明白了便告诉你,咱们先下山去吧。”

江轻逐自无异议,正要走时经过一间屋子,听见里面传来几下算珠声响。秦追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忽然道:“是四师兄在算账。”江轻逐心想他四个师兄如今只剩这一个最不亲近的,戴君逢也沈得住气,这时还在算账,真是个市侩好财的生意人。

秦追在窗外听了一会儿,暗中叹气,慢慢转身离去,却听屋里戴君逢也叹了口气道:“你又回来做甚麽”秦追脚步一顿,以为被戴君逢听见了,四师兄自幼对他不假颜色,不像其余三位那般亲热,这时相见也实在有些不自在,便犹豫著要不要进去。再又一想,自己在天剑山庄遭人陷害污名仍在,不知四师兄心里如何看待,是否也如旁人一样认定自己鬼迷心窍贪图师父绝学,一念之差杀了三位师兄。正想著,戴君逢又道:“走吧,等在这被人瞧见捉了去。”他说话从来都这般寡淡无味,不带半分情感,也不知是关切还是扰心。戴君逢说完,屋中传来一声猫叫,秦追一愣随即醒悟,原来他是在对猫说话。

戴君逢与他素不亲厚,平日师兄弟齐聚一堂时也不过点个头便算打了招呼,连笑脸都未曾有过一个。秦追自三岁起被他与师父陆天机在路旁捡到,那日后再未听过这位四师兄对旁人有甚麽关怀之言,今日对一只猫如斯低语实在少见。

戴君逢说完,又将算盘打得劈啪作响,这时忽然西北角有人走近。秦追与江轻逐闪身躲到屋后,来人经过门外听见里面算珠声响,冷笑一声,推门而入。秦追隔窗窥视,那人手中提剑,背对窗户瞧不清样貌。

戴君逢对来人视而不见,低头算账。那人往前走了一步道:“戴先生,这麽晚了,怎的还不歇息”戴君逢头也不抬,左手五指在算盘上翻飞,算一会儿便在账本上记下。那人语带讥诮道:“戴先生算的甚麽账竟要算这许久。”戴君逢仍是充耳不闻,无论他说甚麽总是不理,那人冷笑道:“戴先生不理我也无妨,只是盟主要先生考虑之事,可想清楚了”

秦追听到盟主二字更是留心,那人道:“盟主传来消息,近日已探得贵派叛徒秦追的下落,戴先生如今是天玄派唯一掌权之人,尊师陆天机仙踪飘渺,清理门户的重任还得落在戴先生肩上。”戴君逢手指一停,慢慢抬起头来,终於瞧了他一眼。

江轻逐从未仔细瞧过秦追这位寡言少语x格y沈的四师兄,按理说生意人总是对人笑脸相迎,戴君逢非但没有笑容,且一脸人人欠他钱的模样。江轻逐在窗外听那人言语间颇有利诱之意,果不其然,戴君逢不出声,他又续道:“盟主令我问戴先生一句,若贵派中人为一己之私杀害掌教,杀伐同门,祸乱江湖,该不该杀盟主知道戴先生顾念同门之谊,不便亲自下手,令五大剑派从旁相助。此事终了,为武林江湖除一大害,戴先生便可执掌天玄重整门派。”江轻逐听了微微冷笑,秦追却是目光微动,二人都等著听戴君逢说话,隔了半晌,戴君逢瘦长的手指在算盘上拨弄一下,面色y沈森森然道:“这笔买卖倒是不亏。”

那人听他话中之意松动,便道:“岂止不亏,应当稳赚不赔才对。”戴君逢瞧著他道:“做买卖稳赚不赔也是要本钱的,这掌门之位自然不会白给我。”那人道:“戴先生果然是生意人。”戴君逢道:“你可是也要那天机玉衡谱”那人道:“天机玉衡谱乃天玄派宗师毕生绝学,怎敢轻言索要,只望戴先生借来抄录一份令我呈交盟主,以示诚意。”戴君逢道:“好,你随我来。”

江轻逐瞧了瞧秦追,秦追却摇头,想来这也是个暗中觊觎天玄绝学,以权谋私之辈。戴君逢起身取了把纸伞,往门外走去,今夜月朗星稀,并未下雨,不知他取伞做甚麽。江轻逐与秦追远远跟著,见二人进了正院,来到一间大屋前。秦追一瞧便知是万啸风生前居处,只是他醉心采药医术,一年之中倒有大半日子都在后山消磨。

戴君逢将那人领到屋外,停了一停。那人道:“戴先生,天机玉衡谱在这里”戴君逢道:“是。”一个字出口,手上乌光一闪,那人闷哼一声,心口标出一道鲜血。江秦二人方才赶到,已见那人软倒在地,戴君逢右手二指拈著一粒乌漆漆的珠子,目中寒光闪闪,左手纸伞已打开,将那人身上溅出的鲜血挡得点滴不漏。

江轻逐见他杀人如此利落,全不似外表那般不中用,深藏不露令人吃惊。秦追也深感意外,这二十年来,四师兄从不在他跟前练功习武,整日只是做些账房先生的伙计,想不到竟有如斯身手,算珠又小又圆,不像其余暗器总有棱角,要想打入人身体自然需极高的内力相助。戴君逢杀了那人,不急不缓,等血流得差不多了,便提起尸体,伸脚在地上翻些泥土将血迹掩埋,接著往后山悬崖边走去。

秦追心中突突乱跳,往前多走了一步,戴君逢忽而停下,转身向二人藏身之处瞧了一眼。秦追见他双颊瘦削鬓边染霜,已不是当年初遇时那二十出头的青年模样,可面无表情眉目刻板,仍是那个自包袱中取出馒头给他吃的四师兄。

──师父动了恻隐之心。

秦追见了阮云之没有落泪,师兄坟前也没有落泪,这时在暗处瞧见戴君逢回首一瞥,竟忍不住泪流满面。他伫立良久,直到江轻逐唤他方才醒觉,再看眼前戴君逢早已去远了。秦追收敛心神,对江轻逐道:“这人被四师兄杀了,听他言辞直白,莫非善德主人还真想收服天玄派,叫四师兄做个傀儡掌门替他卖命。”江轻逐道:“你四师兄寡言少语,可杀伐决断下手倒是极快,如此洗练果敢,叫我十分佩服。想不到他武功如此j湛,正是飞花摘婉转并未大喊,声音却远远传了出去,听在各人耳中清清楚楚分毫不差。秦追道:“这位姑娘的内力修为不低,翠微阁真是卧虎藏龙,游靖想入阁盗宝可不那麽容易。”江轻逐道:“游靖行事刁钻油滑,武功强过他也防不胜防,咱们且先瞧瞧。”

红衣女子说完,楼下果然安静许多,左首一名少女站上前来,素手纤纤打开锦盒,一时霞光闪闪,众人一瞧是对玲珑剔透的翡翠凤凰,阳光之下遍体通透碧绿生翠,雕工栩栩如生巧夺天工,真如要展翅欲飞的神鸟一般。红衣女子道:“这对凤君颔首,是昔日玉手仙子亲手所作,六件珍品中,位居最末。”楼下众人哗然,玉手仙子谢千绮是江南第一巧手名匠,扬州富商云集,多有慧眼识珠的高人,哪会瞧不出这翡翠凤凰价值连城,可这女子竟说如此珍品位居最末,不过是最不起眼的东西,余下五件更是不可估量,惹得那些富甲一方的商贾心痒难搔。

手捧凤君颔首的少女退去,右首又有一名少女上前打开锦盒,这回却是一枚通红的珠子。红衣女子道:“这枚伏羲离火珠生於极北严寒之地,千年地火淬成,通体温热终年不灭,六品之中位居末二。”离火珠比翡翠双凤小得多,放在锦盒中并不起眼,彩衣少女将珠子取出捧在手心,顿时赤光映照,如同双手中烧起一团火。台下观者尽皆瞠目,大为叹服。

秦追道:“翠微阁的宝物果然有些与众不同,玉手仙子技艺j湛,绝技闻名天下,可x子高傲,平日所做均是些机关奇巧稀罕古怪之物,对寻常赏玩摆设不屑一顾,能请得动她雕这一对翡翠凤凰极为难得。伏羲离火珠更稀奇,天地间竟然会有如此浑然天成之物,上天造化当真不可思议。”再看下去,余下三件均是古往今来稀罕难得的宝贝,亦或是传说之中只闻其名从未有人得见之物。眼看六件宝物只剩最后一件,人人心中都是又期又盼,不知锦盒中会是怎样一件绝世极品,个个伸长了脖子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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