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三十一年,九月初十,入夜戌时,江左庐陵。
小城的北城门关闭在即,士卒们打着哈欠,准备升起吊桥。
此时虽不算晚,城外却已经万籁俱寂,灯歇人息。
月光之下,从庐陵城里走出了一位少年。
他一身陈旧的淡蓝箭袖武士服,斜挎包袱,一把长剑提在右手,一柄短剑插在腰间。
昂首阔步,速度极快。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为诺风露立中宵,双剑豪胆欲除妖”的金镖李三七。
“那不是骡马市李二郎吗?这是要去作甚?”
“哪个管他,且回家温上一壶酒,与佳人共度良宵去咯。”
“马家大姐确是佳人无疑,不过却应该算是两位。”
“爷就喜欢这个调调。乳毛未退的小子,懂得甚么叫做肉床。”
两个兵丁说笑着走去换岗,不一会儿,人影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他们不关心李三七出城所为何事,但有人很是关心。比如隐在少年身后的那道倩影。
少年人一口气赶了近三十几里的路,又困又饿又乏。
他现在只想赶紧找到个歇脚的地方,填饱肚子,好好地睡上一觉。明日再直取道吾山。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李三七刚刚起了休息的心思,眼睛已经瞄到远处有一盏如豆的灯火在闪动。
随着灯火指引,复行了不到一里,少年人便来到了一处村落。
村口有石碑,上刻“石碣”二字。应该就是村名。
石碑旁,一个高约丈许的木杆,杆上挑着行人灯笼。
灯笼内,有棉芯蘸着灯油在燃烧。
村子不大,二三十间茅草屋。
此时一片寂静,没有人影不说,甚至听不到犬吠声。
见此情景,李三七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会儿,方才迈步走到了村口一处茅草屋外面。
村子里,只有这间房子有光亮透窗而出。
少年轻叩柴门。
“谁啊?”
屋内主人问道,声音略显苍老。
“逆旅行脚客,讨上一碗水喝,老丈可否行个方便?”
“来客稍待,且容老朽片刻。”
屋内人影闪动,不一会儿,走出了一个年约六旬的老汉。
老者个子不高,面容瘦削,皱纹满脸,两腮无肉,眼神倒是清亮,腮上留有几缕许久未曾打理的斑白长须。
衣衫尚算整齐,只是衣襟左掩。
“老朽腿脚不便,劳烦贵客久候了。贵客是从哪里来啊?”
老者说着话,手持油灯,走近了李三七。对着少年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李三七抽了抽鼻子,沉吟了一下,方才回答老者:
“回老丈,小子是从淮阳而来,想要去庐陵寻亲,不小心错过了客栈,老丈能否收留我一晚,小子必有答谢。”
“贵客说得哪里话来,出门在外,免不了会遇到难处,随我进屋吧。虽是家贫,但一顿吃食,老朽还是有的。”
老者说完,伸手虚引,带着李三七走过小院,进了屋内。
屋子不大,土床土墙。
屋中间摆放着一桌两椅,桌子缺角,椅子少腿。
门口的墙角处,散落着一个竹篓,几只豁牙土瓮。
土床上铺着稻草,堆叠着几床破棉烂絮。
墙上挂着五七件农具。
屋里还有一人,是个梳着丫髻的小小女孩,又枯又瘦,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抱着双腿,蜷缩在角落阴影里。
“贵客稍等,家中剩有一碗粟米,如若不嫌弃,老朽给贵客热上一热,先填饱肚子,再行入睡也不迟。”
“那就麻烦老丈了”
“不麻烦,填一把火而已。囡囡,随爷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