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奇兰,新生联谊会主席,路明非,你是我们的偶像。
路明非在手上加了把劲儿,脸上带着不知所谓的亲切笑容,似乎是和失散十年的老友聚会。
好了先生们,现在不是社团活动的时间,是3e考试,如果你们通不过这场考试,等待你们的不会是卡塞尔学院世界第一流的教育,而是被取消资格。曼施坦因教授切入打断了这场忽然出现的欢迎仪式,3分钟之后考试正式开始,现在关闭手机,和学生证一起放在你们的桌角上。
他点了点腕表,黑色的幕墙无声地从雕花木窗的夹层中一出来,所有窗口被严密地封闭起来。同时教室里的壁灯跳闪着亮了起来,诺诺沿着走到给每个新生一张a4纸大小的试卷和一支削好的铅笔。学生们分别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关机,只有路明非没事可做,他没有手机。他左顾右盼,看见那个冰雕般沉默的女孩伸出了一只近乎透明的手,把一台昂贵的手机推到桌边。他有点乡巴佬进城的尴尬,忽然想到那张十万美金额度的学生证来,他瞥了一眼自己桌角上的学生证,意识到那确实是个会改变他生活的东西,就算别的干不了,至少他可以去买世界上任何一部手机。
手机是个小东西,但是路明非想要一部想了好些年,如今这些触手可得,只要他通过这次考试。
他再次下了决心,深吸一口气审视那张试卷
一片空白。
一片吸气的声音,这张匪夷所思的试卷显然震惊到了这里所有人。这份试卷只是一张雪白的水印纸,上面没有印任何一个字。
没有任何问题,试卷已经分发完毕,我和监考学生以及医疗组都在教室外,这间教室由诺玛监控,你们可以聊天或者睡一觉,只是不要抄袭别人的答案。曼施坦因教授露出冷漠的笑,你们无法抄袭,因为你们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会相同
随着教室的门在诺诺和曼施坦因教授的身后重重地关上,所有学生都开始传递眼神,靠近的两桌低声低声说话,满脸都是白日见鬼的神情。确实,他们无法作弊,因为他们甚至不知道试题是什么摄像头在屋一句我是最有钱的人,哪里吃饭都挂账免单就可以不带钱了
他从不说错话,也从不推崇任何一个人,但他推崇你。布拉德雷低声说,他是我从小的好朋友,每次他预言的事情都会应验,有人很畏惧他,以为他是疯子,把他送去了精神病院,他一度很苦闷,只有我陪着他。
路明非不由得抬眼看了奇兰的方向,那个英俊的印度学生如同真的预知了这次注视似的,回头跟路明非打了个招呼。
新生联谊会都支持你,布拉德雷很诚恳的说,狮心会和学生会很早就在新生里拉拢人,想壮大他们自己,但是奇兰告诉我们我们不应该分散,我们应该等待,会有领导我们的人出现。我们开始都怀疑,知道听说他们找到了s级新生,就是你啊
布拉德雷沉默了一会儿,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两肘撑在课桌上,无声地流下泪来。
路明非吓了一跳妈的,他哭什么我是救世主么看见我那么感动对了对了他说他一直陪着那个什么奇兰,是在精神病院里吧这些人都是脑子短路吧
节哀啊伤心也不是个办法路明非试图劝慰布拉德雷,但是这件事有点棘手,似乎布拉德雷毫无悲伤的理由。
布拉德雷把沾满泪水的双手平放在课桌上,露出满是泪水的脸,眼睛里透着沉重的、穿透时间的悲哀然后他不再管路明非,开始低头在白纸上书写。
妈的他不是感动于见到了我是考试开始了路明非警觉起来。
芬格尔的嘱咐回荡在他的脑海里:无论其他考生有什么异样,你都不要分神,要全力听音乐掩盖下的一个接近水声的低音,那就是龙文咒文,对于有共鸣的人来说,那咒文会直接进入思维深处,就像有人在脑海里说话一样。你没有共鸣不要紧,凭着耳朵也能听见那些细微的声音,你把音符规律记下来,照着我给你的答案填就是了。
那些紧张不安的学生都不再交头接耳了,有些人呆呆地坐着,好像刚死了全家,有些人则在走道里拖着步子行走,眼睛里空荡荡的,仿佛走在汨罗江边的屈原或者其他什么行尸走肉,一个女生拿着水笔在白板上不停笔的书写,像是在画一幅抽象派的画儿,而她甚至没有意识到笔油早已经用干了,还有一个轻盈妩媚的女生满脸欢欣雀跃,仿佛看到了天他该洞开般在前面起舞,自己要客串从天使岛上帝,看得出来她练过,舞姿曼妙,却没有任何人欣赏,奇兰则以一个标准印度教徒的姿势在课桌边跪下了,嘴里喃喃的说:是的,是这样么我已经明白了一切。这些人就一会儿再试卷上答题一会儿群魔乱舞,互不干扰自得其乐,看得路明非一阵阵发毛。
你第一次听到龙文咒文的时候是什么感觉路明非问过芬格尔。
就像脑门上开了一个洞,有人从那里灌进清水一样,空间变得像是无数丝线组成的,这些丝线忽然喷发出去,洞穿了时间,时间尽头有个女人在哭。芬格尔说,也不知道怎么的,我一下子觉得很悲伤很悲伤,自己也哭了,自然而然就把答案写出来了。
路明非琢磨了很久,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奇怪的感觉,但是现在他相信那时候芬格尔看见了奇怪的事,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因为芬格尔确实通过了考试,而且他身边这些人疯的一点儿不比芬格尔轻。
集中精神集中精神。路明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手心里的小条,集中精神听那个方法古代祭祀唱歌的、流水般的声音。芬格尔教了好几遍,但路明非实在记不住那些完全没有规律的声音,于是他用中文记声。
芬格尔觉得这办法不错,发音木头呆鹅头也呆的,是咒文月照,发音是朗格二百五的,是咒文法皇,发音是芝麻一头大的,是咒文寂静这个办法大大提升了效率,使得路明非用了四个小时的时间久做好了全部的准备。
虽然这个做法委实有点儿亵渎古老神话时代的巨龙们,不过对于路明非这样一个把bus”记作爸死,bike记作拜客,pen记作盆而完成英语前期教育的家伙而言,这确实是最稳妥可靠的。路明非强大的想象力令芬格尔非常惊叹,譬如法皇这种神棍就是二百五、芝麻落地没有声音,所以寂静。德国人的理性思维在中国人古老的技巧下折服了,其实路明非上新东方的托福班时,老师也教过她领袖魅力可以记作,中国升起了,缩略一下就是,当然有领袖魅力了是不是路明非代替所有中国学生再次证明了应试教育在中国这片国土上的强大,相比起来美国人的什么标准化考试不过是些外夷的奇技淫巧而已,中国学生的箴言便是我不需要懂,我只要能答对。
里面的气氛现在大概很低沉吧
每次3e考试结束都要富山雅史教员做很长时间的心理辅导。对了,你第一次听到龙文咒文的时候感觉怎么样的门外,曼施坦因教授靠在门上问诺诺。
看见我妈妈躺在床上,一个影子走过来抽走了她的灵魂,她死了。诺诺轻声说,因为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所以我也不惊恐,只是默默地看着。
我听见了风声,满世界的风声。曼施坦因教授低沉地说,诺诺,你们学生有没有觉得卡塞尔学院的教育很残忍,很少有人第一次听到龙文咒文的时候,第一次接触到世界本相的时候,感觉到开心快乐,如果早知道,是否不要揭开那层温情的面纱更好些
诺诺耸耸肩,我无所谓,每个人都想看到真相,即使那再残忍就像我看到的,是真的,有人带走了我妈妈的灵魂而且我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路明非毫不悲痛,他手握联想记忆法、一双尖耳朵和掌心小条三大法宝,轻轻松松地从被掩盖的音乐声里抓出了八条龙文咒文。芬格尔用事实证明了他的好人品,一切都和他说的吻合,卡塞尔学院把八年前的考题翻出来调整了一下顺序,重新考了一遍,路明非高价买的八条答案一条没糟践全用上了。
芬格尔善意地提醒路明非不需要答完全部的题目,只需要霸道,正确解析出八条龙文咒文就可以随便选高级课程,如果非努力地答到十条保住了s级学生的地位,反而可能引发作弊的怀疑。
降到a级不过是信用额度降到美元而已,凯撒和楚子航都是a级,a级已经很好了。芬格尔很有中国哲人的想法,力劝路明非不要一步登上山起他曾曾曾曾曾曾祖父母在一艘破船上被贩运到美国的故事,说起他可怜的外婆在屋后种的石榴树,还有他那个酗酒的父亲和挨打的母亲。
路明非不好甩开他,只能以一个未来领袖的宽仁投去抚慰的目光,无可奈何地想龙文咒文如果翻译出来想必是篇很感人的散文,要不然布拉德雷这个黑黑的大老粗怎么都被击中了弱点了呢
布拉德雷抹了抹眼泪继续写答案,轻音乐背后像是流水、像是女人在吟唱、又像是管风琴低鸣的声音还在继续,教室里一团乱糟糟。
不不,妈妈,我错了,我错了。布拉德雷一边书写,一边在那里喃喃自语。
路明非觉得这一切真是荒诞头。
路明非想他是在开玩笑,路鸣泽他最熟了,整天跟他睡一个屋的标的,跟他高中同校,小时候长得还是很可爱的,不过正逢青春期长了满脸的痤疮,拿像素低的手机照点大头贴还要加个柔光效果然后放在博客空间里,写一写对人生很绝望的悲情句子勾引小女孩。眼前这个男孩跟路鸣泽相差十万八千里凑不到一块儿去。
夕阳你上来啦男孩慢慢地把头扭过来看着路明非。
路明非吃了一惊,夕阳的刻痕确实是他qq上扮女生的名字,他用这个id调戏路鸣泽,路鸣泽每次看他的头像上线都会说这句话。夕阳你上来啦这句简简单单的问候,路鸣泽每次在屏幕上打出来的时候都会让路明非觉得有一种很急色的期待,而这个男孩说同样一句话,却是完全另一种感觉,就好像是
他知道你一定会来,在那里,在那一刻。
你在耍我路明非内心里想要从这个奇怪的感觉里挣扎出去。
他们都很难过,即使那个笑着跳舞的女孩,你不难过么男孩瞥了一眼教室里的人们,他们坐在窗台上,就像是一场乱哄哄华丽舞台剧的观众。
不难过,难过什么我觉得他们都是神经病。路明非耸耸肩。
他们是真的很难过,因为他们看到了自己心底最深的东西,你心底最深的地方时哪里男孩伸出一根手指,在路明非的胸口戳了戳。
比心还深那就到胃里了。路明非想说句烂话来打破这种优雅、哀伤又咬文嚼字的对话气氛。
人类是种很愚蠢的东西,你也是,你和他们的区别只是,你是故意要让自己愚蠢的。男孩淡淡地说,
你不难过,是因为我代替你难过了。真残忍,不是么
这个路鸣泽对着路明非微微地笑了起来,笑容在阳光里很灿烂。
搞什么我们是在很有感情地讨论两个男性之间的爱么你这个台词非常小言你不觉得么路明非嚷嚷。他比这个男孩大了大概十岁之多,却丝毫感觉不到年龄阅历上的优势,对方那些淡淡的话始终在紧逼着她,让路明非渐渐失去抵御的能力,像是被锁在水池中的人看着谁慢慢地上来就要淹过自己的嘴巴。
男孩没有理会他,默默地看着夕阳发呆,太阳正在坠落,最后的光明里,两行眼泪无声地划过男孩的面颊。
路明非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手猛地捏住了,这一刻他能够感觉到那个孩子身上绝大的悲伤,如同喷涌而出的冰冷的水流,铺天盖地地过来,就要覆盖他了。那不是什么小言,更不是伪装造作,那种悲伤强烈、凶狠而霸道,让人虚弱无力。路明非不知道男孩到底在说什么,他无法共鸣,只是敬畏。
他无意识地低头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哪里似乎空荡荡的。
我现在很讨厌你坐在我身边了。男孩说,忽然抬腿在路明非身上一踹。
路明非没有防备这忽如其来的一击,失去平衡,坠下了窗台。他赫然发现自己其实是在很高的地方,就像是一座塔的尖。
哎呦我知道路明非苦着脸说。
交卷咯,反正3e考试的时间是不能延长的。
路明非没什么办法,有点胆战心惊地把那张扣在桌上的试卷翻过来递了过去。他很担心卷面上其实是一片空白,连慷慨豪迈地答题也是他梦中的事情而已。不过好在并不是这样的,整张试卷都被写满了,是他自己那种向左倾斜彷佛危楼的字体。
他脑袋嗡的一声大了他记得他只写了八条答案,那八条答案短得可以记在手心里,可是现在卷面上的文字多得好似一篇洋洋洒洒的论文最要命的是他自己还完全看不懂那些钥匙般的韩文字是什么,不过有些韩文字母的圆圈被均匀地涂黑了,显然是他在答完卷子后无聊的时候做的
稍等稍等他脑子里有根筋一蹦,难熬在课桌上练习画钥匙的时候其实是画在了考卷上那岂不是乱七八糟的一堆错误答案
他急得想从诺诺的手里把那张试卷抽回来,把那些可笑的练笔都擦掉。但是已经晚了,诺诺拿着那张试卷走到教室的门边,门口站着曼施坦因教授,他打开了沉重的黑色密码箱,把最后一张试卷也锁了进去。箱盖合上的声音重重地砸在路明非心上,曼施坦因教授打乱了密码表之后冲诺诺点点头,送到诺玛那里。她是阅卷官。
路明非按住自己的额头,觉得那里忽然痛得厉害,像是有个小魔鬼挣扎着要跳出来。这时候他注意到自己掌心那些辨不出来的墨迹。是的,他答完了考卷,擦掉了答案,这些都是真的,但是没有群魔乱舞,也没有那个男孩,自己也没有坠落窗台,没有夕阳,也没有高塔。
一切都像是现实,一切又都像是梦境,他的梦和现实像是交融那样拆解不开。
嗨嗨怎么样怎么样你一脸作弊被发现的样子。芬格尔坐在路明非旁边,用肩膀拱他,要是那样你可别把我供出来
别逗了,我是什么人我是道中老手诶路明非不耐烦地挥手,我就是填完答案之后发了神经,在卷面上瞎涂瞎画了一些
发了神经难道你芬格尔瞪大了眼睛,你对龙文言灵产生了共鸣,你不是说你从未听懂这些龙文么
可笑我只是太困了路明非还是耷拉着褦襶。他实在没法把脑袋里那些乱流般的幻觉和现实分拆清楚来跟芬格尔说,芬格尔大概也会觉得自己发疯了吧
他们正端坐在卡塞尔学院古典的高穹。
摩尼亚赫收到,你的生命状况正常,脑电波频率正在急剧上升,可以启用蛇之言灵,电磁屏蔽开启完毕。
耳机中传来塞尔玛的声音。
叶胜闭上眼睛,向前方的黑暗中伸出手,缓缓地张开嘴,发出的声音带着重重的回声,像是歌吟像是唱颂。世界上能真正理解这种语言的人已经不存在了,这是死去的语言龙文。
思维深处的蛇被解放出来,它们沿着叶胜的四肢百骸流动,最后汹涌而出,消失在整个水域中。
此刻摩尼亚赫号监控到了强大的生物电流,在水下的某一点爆发出来,随水流动。
言灵蛇
叶胜在他的那一届的3e考试中第一次遇见了这些蛇,它们栖息在他的思维深处,冬眠者,叶胜的言灵会惊醒它们。
它们会暂时离开叶胜的身体去探索周围,它们在科学的角度解释是一种生物电流,而在龙类的理解中式被降服的奴仆,只有绝缘体可以阻挡它们,而此刻叶胜在水深50米以下,庞大的水体大大强化了这种能力,足有五公里半径都在叶胜的监视之下,超越了诺玛控制的声纳系统。
叶胜的意识领域瞬间渗入了水底的每个缝隙,一直向下,一直向下,叶胜猛地睁开眼睛,严迪流淌着淡金色的微光,他以蛇的眼睛观察着世界,向看不见底的黑暗中越扎越深。世界在他的眼里由无数细微的管道组成,管道勾连着,交汇,分开,无限延伸,他的蛇在管道中穿行,但是所到之处弥漫着雾,浓烈的雾,这是一个让人绝望的、死灰色的世界。
亚纪感觉到叶胜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这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心跳速度迅速地下降到每分钟不过30次,血液温度也在缓慢降低,通过面罩,头盔里的小灯照亮叶胜死灰色的脸,只有那双令人不安的淡金色瞳孔闪亮。亚纪加力搂住了野生,试图让他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她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现在叶胜就像她怀抱里的孩子一样脆弱,需要她的保护。
船长,航道救援机构通知我们可能会有强度五级的水下地震三副大声说,他们坚持要向我们派出救援直升机,可能他们意识到这里有什么不对。
曼斯龙德泰特疾步进入前舱,凑到塞尔玛身边,盯着叶胜的心跳检测,再拒绝也是没有意义的,通知他们说我们船上有白血病人,请他们带血浆来。
白血病人
拖延时间,准备血浆需要一些时间,这样他们可以到得晚一些,我有种感觉,我们已经逼近了,很近非常近曼斯低声说,叶胜的心跳频率已经降低到了每分钟几次。
叶胜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中的淡金色消失,他的心跳频率急速回升,血液重新变得温暖起来,那些蛇重新回到他的思维中休眠,只剩一条,这一条仍在一直向下,它钻透黑暗,洞察到了光明
”有结果了”亚纪问。
就在我们脚下,大概100米的地方,我感觉到有巨大的金属存在,在那里蛇的游动非常之快,只有金属体有那么好的导电性。
下面100米亚纪愣住了,下面是岩石,我们不可能打穿100米的岩石,龙王诺顿也不可能把它的地宫安置进去。
只能暂时放弃,我们需要钻取岩心来分析。叶胜说,这时候他感觉到四周的水体传来一种令人不安的摇晃,亚纪也感觉到了,这摇晃来自她立足的岩石,整个水底都在震动,水底扬起的尘埃完全遮挡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