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容嫂子,任容嫂子”顾黎萍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就往任容家的天井里闯进去。
“唉,”顾丽萍笃悠悠地一边结绒线一边故意叹了一声长长的气
“嫂子刚吃晚饭呀。”
晴枫见是顾丽萍来了,就欠了欠身说:“喔,是顾队长,来来来,小林,端一张凳子你婶子坐。”那任容的儿子也没说话,只站起来让丽萍坐,丽萍也不客气地坐下了。
“这几天厂里活儿忙吗?”丽萍没话找话地问。
“忙倒也没什么,这几天地里浇水浇得够呛。本来孩子他爹在的时候,我连个信都别问的,现在倒好,一步不迈,一步不到,短命孩子又不肯帮一点忙,真是累死了。”说完故意伸了个懒腰,差一点把手里的粥碗给大翻了。
“是啊,没男人的苦可真不是味儿,我是这么几年来几乎习惯了,实在不行,你就少浇一点喽,愁没得吃还是怎么的?”
“说是这样说,可我总是看不过去呀。”晴枫说完就眼睛红红的,一副难过的样子。
其实,晴枫的自留地自任容过世后就几乎没种过什么,几个月来吃的还是任容生前种的呢,顾丽萍明知是这样,却绝口不提,以示对晴枫的尊重。
“的确,一个家没男当家的,女人要多吃许多苦哪,”丽萍顺着竿子往上爬。
“是呀,你家任容的确是个里外都拿得起的人物,如果不是太劳累,恐怕也不会生那恶毛病。”
丽萍说到这里就顿了一下,看看晴枫的动静才接下去说,“那几年的不称心,恐怕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我听人说那毛病是思想负担太重才会引发的。”
说到这里,晴枫就插上来了,“我也听说过,可是我相信,恶有恶报,你看,他章雨理有好日子过吗!”
“哎,以我说呀,雨理那小子别得没什么,就是做事太绝了,太损了。老队长这件事上,他也太恶了。”
“嘿,别提它了,我们还看得见,他章雨理会有什么出息,说到这里,嗯,雨芬那小婊子有什么新情况吗?”晴枫话题一转就到了雨芬受伤的事上来了。
顾丽萍本来就想来和晴枫合计合计关于雨芬的事,现在见她主动扯到这上面来,就欲擒故纵地说:“这件事嘛--我也不太清楚,怎么,你在厂里又听到什么新消息了?”丽萍反问。
“新消息是没什么新消息,今天烂头阿五说那小婊子大概要变成植物人了,他家的老太婆、老老头一直在哭。”
“噢,原来是怎么回事,我说呢,雨理那小子一直不露面,大概是不行了。”丽萍的口气中明显带了幸灾乐祸的语调。
“烂头阿五的亲戚在县医院,昨天晚上来他家串们时说起的。要是这样,那真是报应,记得他假惺惺地到医院来看我那孩子的爹,我一见就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他是猫哭老鼠来了,果然是这样,现在没出两个月,就轮到他自己身上了,我看他怎么扛!”晴枫带着明显的快意吐出了她积压在心里的一腔恶气,说得嘴边有了白沫。
丽萍在心里为晴枫叫好,她在心里说,这女人干活不行在这上面倒有两下子。嘴上却还是较为缓和的口气说:“俗话说得好,‘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他章家有今天,恐怕是祖上缺了德。”
第四十二节
两人一说一唱谈了接近两个小时,最后商定为了使雨理难堪,两人准备第二天假借探望的名义去看看,雨芬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如果真象烂头阿五说得那样,就顺水踏雨理几脚出出气也好。那小子实在太狂了,这是她们两个人的共同看法。
杨晴枫在任容死后,对雨理安排她进队办厂,开始时,她也感激过雨理几天,可是后来她听顾丽萍说,叫她进厂是雨理为了把她踢开才采取的不得意的作法,她就开始对雨理没有好感了,怪不得,黄鼠狼给鸡拜年,压根儿没安什么好心。她在心里时常念叨。
又因为大队把她分在效益最差的纸盒厂,这就更加强了晴枫的不满,她认为这全是雨理那小子做好的圈套,她杨晴枫做了个怨大头。本来就时时想着总有一天要报复雨理那小子一下,现在机会来了,她哪能再放过?
顾丽萍呢,她对雨理既怨又狠,但是碍着队委这顶帽子,她还不敢当面跟雨理斗,她的政治生命几乎就完全丧失在雨理那小子手里,她能不恨吗?要不是几年前她和任容的事被雨理他们戳穿帮,也许现在她顾丽萍今天就坐在大队或者公社的妇女主任的位子上办公了,哪里还要象今天这样受那雨理这小子的牵制?弄得自己做不成官不说,还让自己臭名远扬,直到今天找不到老公,至于和明兴来往,那实在是下下策的下下策了。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称心,这是顾丽萍从小就养成的脾气。无论在什么事上,她顾丽萍是不沾便宜决不罢休的。在从晴枫家回去的路上,丽萍在心里恶狠狠地说,“雨理小子,你等着吧,明天会有你的好戏看了。”脚下一拌,丽萍差点摔倒,“该死。”丽萍骂骂咧咧地继续往回走。
近一个月的医院陪护,使雨理几乎老了十岁。可是他最大的收获是把雨芬从死亡线上硬是抢了回来。雨芬能说话了,但是对于以前的事却很难回忆出来,她除了认识雨理和她的父母以外,其他的人和事就得重新开始学。在琐屑和繁忙的护理工作中,雨理经常冒出一些奇怪的念头,有时眼前老是出现他和雨芬交往的各类片断,有时又出现队里人的一些生活情况,而始终围绕着他的是一个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即他和雨芬为什么在恋爱的道路上会有这么多的磨难,自打他和雨芬公开关系以来,似乎病病灾灾的从没断过,先是他母亲生病,接着他自己又患病,再是雨芬被弄成现在这个样子,难道老天故意跟他俩作对?难道是他和雨芬的结合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有几次,他的脑海里冒出是不是应该与雨芬分手了的奇怪想法,但是,他马上否定了,扪心自问,他过去没有那一点对不过去雨芬,如今也不想做对不过去雨芬的事,将来也不可能出现与雨芬分离的事情,他俩“海枯石烂不变心”的誓言,时时回映在雨理的脑屏幕上。雨理想不明白的是,这样好的姻缘,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磨难。
吃过早饭,雨理想趁今天较荫凉的机会,让雨芬到外面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刚想走,就撞上顾丽萍和杨晴枫风风火火地前来探视。两人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地,“哎哟,成了这个样子了,雨芬,你还认识我吗?”顾丽萍第一个跑到雨芬的病床前心疼地发问,雨芬被这突然其来的情景弄得不知如何是好,两眼直愣愣地瞧着她们两个,好长一会儿才默默无声的摇摇头。
“你们来看她了。”雨理也被丽萍她们的突然来访而搞得手足无措了,尽管心里老大不开心,但脸上还是显出热情的样子,连忙端好两张方凳对丽萍和晴枫说,“你们坐,你们坐,”顿了一下又接下去道:“谢谢你们来看望我们,家里这两天还忙吗?”
丽萍听到雨理提问,就顺势坐到雨芬的病床边上,回过身来,“唉,雨理呀,忙哪有个头呢?要说事情,哪里干得完呀?即使今天队上不出工,那圈里的猪、兔,场头的柴草,地里的瓜菜,哪里能忙得完呢?大妹子的事,我俩很早就想来看看了,可就是瞎忙,一直抽不出空来,今天我和晴枫约好了,再忙也的抽空来看看雨芬姑娘,现在这季节,什么也没有,这一点只能表表我俩的心意了,真不好意思拿出手。”说完就从带来的提包里摸出了两瓶“麦乳精”放到病床头的木箱上。
“这是哪里话呀,你们能来看看我们,我和雨芬已经感激不尽了,还让你们破费,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们,这东西你们等一会带回去,让孩子们吃,我们心领了。”雨理指着“麦乳精”抢上来对丽萍说。
“那不成,雨芬姑娘伤得这么重,现在又是这个样子,谁看了谁心痛,那杀千刀的驾驶鬼,真不睁眼,把个雨芬姑娘撞成这样,真不知是哪一世的冤家。”晴枫也紧插上来说。
第四十三节
丽萍摸着雨芬的脸,叹了一口气,“也许是命吧”,幽幽地说。
雨理见晴枫连说带骂的,心里涌上了一丝不快,又听丽萍这样神呀鬼的,阴影在他的心里开始扩大着。但又不好发作,只是低下头不接口。
两个女人见雨理这样,还以为是雨理伤心了呢,丽萍就安慰道:“事情已经到了这步天地,也没什么怨天忧人的了,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看你瘦了许多。雨理。”
晴枫也说:“队长啊,你可要保重自己呀,看情形雨芬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完全恢复得了的,尽自己的心就算了,她这样子,”晴枫指了指雨芬继续说下去,“对你这样精心的服侍也不会知道的。”
“这,谢谢你们的关心,”雨理为雨芬理了理衣角,继续说道,“那是我的义务,不管雨芬知道不知道,理解不理解,我都无所谓,我要尽到我应尽的责任。”
雨理给她们两人一个软钉子碰。丽萍也开始感到没趣,就看了看晴枫对晴枫说:“壬儿他妈,我们回去吧,不要再打扰雨芬他们休息了。”
晴枫也会意了,就站起来,走到雨芬床前为雨芬揉了揉头发,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队长,你们歇着吧。”说完就回转身向门口走去,丽萍也站起来紧紧跟上。
雨理客气的挽留说:“两位嫂子再坐会儿好了,走这么急干啥呢?”
“回头还要去出草呢,那短命的山芋地,草来得个多。”丽萍解释说。“那好吧,哎,把东西带回去。”
“亏你想得出来,我们带给雨芬姑娘吃的东西能带回去吗?”说完,两人已走出了病房门,雨理也不再坚持,就紧跟出来送丽萍她俩。
“活该,看样子,那小丫头只能是个傻瓜了,雨理那小子还认真那死理儿,我看,他有苦头吃呢。”离开医院后,丽萍才忍着笑对晴枫说。说话间还学了雨芬几个滑稽动作。
晴枫听了也幸灾乐祸道:“谁叫那小子心肠太恶的,真是老天有眼,现在我看他还神气什么?”两人发泄着胸中的怨气,边走边放肆地大声讲,惹得路人都朝她俩看。
“嘿,你说说看,雨理那小子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灾?”丽萍放低了一点声音对晴枫讲。
“以我看那,那小贼的灾还远远地没结束,你看他做事有多损呀?先是挤兑我家那死鬼,我那口子已经让位于你了么,你就该称心了,可还是一直不放过我那当家的,直到被他气死了才算了结。明是安排我去队办厂,而暗里又挑唆厂里把我安排在最苦的地方,他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说他的下场会好到那里去呢?”
“说起来也真是的,雨理那小子做事到的确是损的,他善于抓住一点小辫子就把人往死里整,而且永远不给你出头日。”丽萍还牢牢地记着那年被‘捉奸’的场面,这个疮疤丽萍一揭起来就钻心的痛。两个女人就这样一路上发泄着往家里赶去。
确实,雨理对于近两个月来他自己碰到的一连串事情也感到困惑不解。自从他和雨芬公开关系以来,好象是灾难一个接着一个,先是自己生病,接着老娘生病,再是雨芬遇祸,也许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和他们作对似的。尽管雨理是无神论者,但当他冷静下来想想,本来好好的一个家,短短两个月就弄成这样,他实在想不明白。难道真象有些人传说的那样,他家的祖坟上坏了风水?因为去年整田平地的时候,他家的祖坟正巧碍事,就进行了搬迁,移到了大队定下的公墓里去。他父亲当时瞒着雨理去叫一个算命瞎子算了一下,算命的东掐西掐的,好一会才发话,意思是雨理家的祖坟不适宜迁到公墓里去。因此,在迁坟这件事上,雨理和父亲也差点闹翻了,本大老头死活不同意迁移,而大队工作组反复做雨理的工作,也派人做本大老头的工作,死缠活缠的,雨理当然是共产党员,工作一做就通,而本大的思想工作就化费了很多精力,为此,工作组还表扬了雨理的带头精神。
在雨理一家的带动下,当时碍事的六七个坟墓都顺利的搬迁掉了。现在回过头来想想,雨理感到有点后怕,如果果真应了算命瞎子的话,那他雨理一家的厄运还刚刚开始,今后的磨难还有很多很多,那该怎么办呢?雨理静下来就总是这样问自己。
第四十四节
当一个人遇到一些没办法解释清楚的事的时候,往往会出现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唯心的东西趁虚而入是完全可能的,雨理对于这个问题的思考一直没有说服得了自己的理由,因此,他的精神一直处于压抑之中。雨芬呢,又象小孩子似的,一会儿发发脾气,一会儿撒撒娇,一会儿唱唱不成调的语录歌,一会儿又哭哭笑笑地不知哼些什么,这样的反复无常,弄得雨理简直是焦头烂额。尽管雨芬的父母见天来探望,时时送些好吃的东西来,送些替换衣服来,但是雨理还是开始感到有点烦的感觉,他脑海里时时浮现出“久病无孝子”这样一句老话来,他开始体味这句老话的个中滋味了。
医院的生活单调又枯燥,雨理见雨芬好转的很慢,有时就产生一些在雨理看来是肮脏的想法,如果雨芬一直这样不恢复,那他章雨理岂不一生太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