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肯轻易放弃,将翻出来的衣服放在腿上,用手掌慢慢地抚扫着。茶褐色真丝短衫的饰边太多,显得比人还大;黑色棉布料的两件套套裙,肩膀宽大,四角突起,看起来像是一个魁梧的娃娃;还有一件早已过时的褐色两件套套裙,上衣太长,盖过屁股后还要长出一掌的距离,看起来有些奇怪。其他的衣服也大都如此,在我看来,的确是没什么合适的衣服。
在日新月异的今天,不合时尚、赶不上变化的衣服总是会把人弄得很可笑。
人也是如此。若无法适应变化,就会被淘汰出局。尽管也有人想把保守和永恒包装成正直和信任,但毕竟还是少数。对于不会用心去看问题的现代人来说,人的内涵和实力并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外表。所以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假货。用心去看?
根本不可能。用心去审视?如果遇见德?圣艾修伯里,我一定要追问:在睁眼都会被割去鼻子的世界,还让我们用心去审视?也许只有小王子才会拥有这种特异功能。对于普通人来说,我看最好还是不要有此奢望。
举个例子。我有一个朋友遵从爸妈的嘱咐,睁大眼睛走路,可是忽然一辆出租车开过来把朋友给撞倒。结果朋友鼻子塌了,胳膊折了,腿被撞伤了,鼻子也差一点儿就被撞飞了。朋友当然是被送进医院进行治疗,而她的父母,见女儿的脸被糟蹋成那样,便像天塌一般大声痛哭。朋友接受了精密检查后做了手术。出院时,如同拇指一般矮趴着的鼻子就像刚剥好的六角蒜头一样重新隆起,变得更加板正,更加高挺。
可能是因为朋友的鼻子变高了,使她变得不再像以前那样见高识广了。高高的鼻子总是妨碍她正确看待世事,怂恿她变得更加势力。为什么?因为她变漂亮了。不过,若没有镜子这些媒介物,我也同样是看不到自己的嘴、鼻子、眼睛,所以我也就没资格去责备我这个朋友,说她看不到更广阔的世界。何止如此?我也一样看不到我的耳朵、我的头顶、我的背、我的阴部。对于别人看不到自己,我还能说什么。
“穿这种衣服怎么出去见人啊?还得在电视台录像呢。我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啊,连一件象样的衣服都没有。”
早上,阳光明媚的房间里,不懂事的妈妈在不停地叹气,这又勾起了我对家人的亲情、义务感和担忧。我不是那种对家人摒弃不顾的无情人,更何况我还是长女。瞬间,我想起,昨天硕玄给我了一张迷丽奥莱的商品券。我决定大方地把这张商品券送给我妈妈,让她去买件衣服。算是用不劳而获的收入来弥补我的不孝,毕竟我从未用工资给她买过一双袜子。
“拿这个去买吧。”
我从书包里翻出那个信封,递给了妈妈。
“这是什么?”
妈妈很好奇地看了看信封,又看了看我。
“打开看了不就知道了?”
给都给了,还不如面对面坐着,和和气气地给。可是我的语气依旧很生硬。
我和妈妈之间的对话永远都是这样。
“这是什么?”
妈妈急忙打开信封。
“商品券。”
“商品券?天啊,居然是十万圆。我这见钱眼开的女儿居然还会给妈妈这个。
真是给我的吗?“
“不是说没衣服穿吗?拿这个去买吧。”
“真的?真是活久了啥事都有。看来我女儿长大了,都知道给妈妈礼物了。
所以说一定要生儿育女的。“
妈妈的脸上重新明亮了起来,如同被酷暑炎天晒烤得发蔫了的草叶在一场小阵雨之后又恢复了生气一般。我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站在镜子面前,看看我的牙里是否塞进了辣椒,擦了擦嘴角上的泡菜汤。这时,妈妈又不高兴起来。
“你和我一起去不行吗?我想有个人帮我看看衣服合不合适。我一个人去买,总后悔。”
“和蓬头大妈一起去不就行了。”
“她会嫉妒的。太嫉妒了,就会让我买一些奇怪的衣服。商品券都给了,就一起去吧。”
“你让我逃班?”
“就休息一天不行吗?”
“你怎么这样?就为给你自己买衣服,不让女儿去打工?”
“对不起。那我能怎么办?我自己去不是不好嘛。求求你了,嗯?”
别人家的妈妈,连不起眼的打工都视之为一种社会生活,而告诫孩子不要缺逃,可我的妈妈却为了给自己买衣服,像个不懂事的孩子,缠着女儿让她逃一天工。真是让我无可奈何。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梦想就是当歌手。没准儿这回就是个机会。你就答应我这一次。嗯?我要是得奖成了红歌手,对你也有好处啊。你可以继续学习,再也用不着受这种苦了。”
“谁说你一定能得奖?”
“凡事得试试才知道。连试都不试就先放弃了,那不太傻了吗。不是吗?所以,拜托了。死人的心愿都可以答应,何况我这个大活人的呢?”
妈妈抽泣着说到。我真是无可奈何。有时侯我要代替经常不在家的爸爸照顾妈妈,今天就是这种时候。
虽有些不情愿,但我还是给便利店老板打了电话。尽管我的人生座右铭是,尽我所能认真做好我负责的每一件事,但我还是决定抽出一天时间来陪妈妈。毕竟我们是一家人。为了家庭的和睦和安宁,有时是需要适当地做出牺牲的。虽然家里其他人都只顾自己,但我却不能因此也和他们一样。如果连我也这么冷酷无情,那我们家就会变得支离破碎。我不想做那种家庭的长女。
我一周休一天,一般定在星期天。我对老板说,我想提前在今天休了。本可以压地嗓音装是生病,但我却故意提高嗓门、充满活力地说到。老板以为我小,不清楚有关的法律规定,可事实却并非如此,我非常清楚地知道劳动基本法规定,未满18岁者一天正常工作七小时,超过七小时时,需要另外支付酬劳;晚上工作超过十点时,则也需要另外支付夜班酬劳。但老板从来没有遵守过这些。我也没有跟他斤斤计较过。毕竟我只是个每小时拿2300圆的打工妹,这些规定和我也还是有一定的距离的。
电话筒里,老板很不满地抱怨到。
“什么?那你怎么昨天不说?现在才说怎么行?这会儿我找谁来替你啊。
多少还是有些抱歉,不过我也没办法。当然,共同生活在一个世界上,若能彼此理解,彼此关照,社会固然也就会变得更美好,但老板也只知道一味地像奴隶一样使唤我,而从未设身处地为我着想、细心地照顾过我。所谓有付出才有收获,你对我好,我才会对你好。
“对不起。有点事走不开。昨天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话是这么说,但内心却有些幸灾乐祸,想让老板在我不在的时候也受受苦。
老板在电话筒里啧啧地咂了咂舌,很不情愿地挂断了电话。尽管我不是不担心明天上班以后老板会给我施加压力,对我进行报复,但我还是想让老板知道,雇佣我这么廉价的打工妹,有时也是要学会压一压心中的火气的。
不懂事的妈妈在我身边一副兴致勃勃的表情。我和老板通话时,她一直把她的脸贴到我的下巴颌下,偷听电话筒里传出来的老板那极其不满的声音。这不仅妨碍我打电话,而且每当我呼吸或说话时,就会有头发吸到我的嘴和鼻子里,让我很不舒服。我转过头去,妈妈就又马上跪着赶过来把耳朵帖近电话筒。让我更烦躁的并不是电话筒里不满意我的老板,而是妈妈。一见我和老板通完话后把话筒放到了电话机上,妈妈就马上好奇地问到。
“说什么?说不行吗?让你上班吗?”
“不是。”
我用舌头舔着寻找着嘴里的异物头发,很不乐意地回答到。
“太好了。”
一下子,妈妈的脸上又露出了喜色。瞬间,我觉得我倒像是妈妈的姐姐。见我可以拿出一天的时间陪她,妈妈兴奋不已,急忙跑到水龙头前,用水扑了扑脸,进了屋来。
“真没想到还会借我女儿的光。嗯,也得看看是谁的女儿。”
接着,妈妈拿起印有乱七八糟手印的黑色塑料边镜子,开始化起了妆。
“你干什么呢?不准备一下?”
见我坐在一边盯着她看,妈妈没有忘记催促我一下
“有什么可准备的?穿上衣服走就行了。”
“孩子,看一下镜子和不看镜子可明显不同。你这么大应该是爱美的时候,可你怎么不知道打扮?你又不是男孩。我像你这么大时,镜子天天不离手。你到底像谁呢?你爸也挺爱美的啊。虽然你是我生的,可我真看不透你。”
妈妈怕迟了我会变挂,便抓紧时间往脸上一个一个地涂抹。抹完有些过白的粉底霜,又扑了点粉,然后又在眼部周围涂上了紫色的眼影,接着又描了一个月牙眉。涂完这些黑色和紫色的化妆品之后,妈妈完全判若两人。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兴奋不已的妈妈坐在镜子面前左右来回撅着嘴涂抹着杜鹃花色的口红,我来到了贤植的房间。仔细想来,我已有半个多月没给贤植零用钱了。虽然爸妈从未给过我一分钱,但我却想尽可能地照顾好弟弟妹妹,尽到作为长女的责任。尽管我还不是很清楚究竟何为长女之责,但我还是一直努力在弟弟妹妹面前做个好榜样。
唰!一进到贤植的房间,就感到贤植的动作有些忙乱。这家伙专心致志地盯着看的电脑屏幕上放的虽是ebs英语学习节目,可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偷看一些不该被我发现的秘密东西。很明显,他听到我走过来的声音,便赶忙转换了画面。
每当这时,我大都会推开贤植,然后按下后退键,去查看这家伙到底在看什么秘密东西。但今天我却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我知道有时侯装作没看见反而对彼此更好,毕竟贤植也到了什么都该知道的年龄了。现在已是中学二年级的贤植,颌下长着黑黑的胡须。每进到这家伙的屋子,就会闻到一股大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独特的味道。就是手淫后的味道。
“怪热的,把门紧关着干什么?”
“学习呗,还能干什么?”
贤植很不耐烦地生硬地扔出一句。我真想打他一拳,警告他不要说谎,但还是费力忍住了。我把手里拿着的一张1,000圆钱递给了他。对于贤植来说,1,000圆钱可能少得可怜,它也只不过就够买一个冰淇淋来缓解一下大白天的炎热,但对我来说,却是个大数目。
“买点凉快的东西吃吧。”
这家伙很不乐意地板瞟了一眼我给的钱,那眼神似乎是在说,不过就是1,000圆钱,有什么可炫耀的。我转身正要走出房门,贤珠打着哈欠从房里走了出来。
“妈要去买衣服?我也跟着去不行吗?”
贤珠的表情和刚才去厕所时完全不一样。
“你这丫头怎么那么晚才回来?要是出了事怎么办?以后早点回来。”
“又来了。”
贤珠皱着眉头推开我,从我前边走过,然后走进妈妈的房间,钻到妈妈的颌下,缠着妈妈带她去。
“给我也买一件吧。”
“我的也是你姐给我买。”
可能是嫌紧坐过来的贤珠有些烦,妈妈拖着屁股向后退了退。
“那更好。我的,妈妈你给我买。”
“我哪儿来的钱啊?”
“妈你怎么这样?别人家的孩子不吱声,妈妈都会主动给买。”
“孩子,我能和那些生活舒坦的女人比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总是在都快忘掉他的时候才回家一趟,扔下只勉强够我们糊口过日子的钱,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去求求你姐吧。”
“哎,烦死了。我自己出去赚钱去。”
“你拿什么赚钱?”
妈妈的表情似乎在说贤珠的气话很好笑,她瞥了贤珠一眼。
“怎么?你怕我挣不到钱吗?”
“这丫头,给你脸你还上脸了,啥话都敢说。”
妈妈举起手里拿着的小镜子,做出要打贤珠的样子。一旁,看着这对母女对话的我则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我是否该从为我的未来而预备的秘密黄金库里取出一点来给贤珠买衣服?给贤珠买衣服的话,肯定要花上不小的数目,那么我的计划就会出现问题。
但我也不能视而不见而袖手旁观。如果我不给她买,又不知道她会去惹什么祸。她可能会为买一件衣服而去做出不当的行为。我在贤珠这么大时,对衣服并没有什么兴趣。不过,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就像人的十个指纹都不同一样,每个人关心的、喜爱的也当然会不同。我又怎能责怪贤珠呢。
无可奈何之下,妈妈答应了贤珠。所谓鱼未捉到先煎鱼,妈妈非常确信自己会在歌唱比赛中获奖。那样就会获得一些奖金或商品券,她是在想用这个来给贤珠买衣服。对于这么不懂事的妈妈和贤珠,我感到很心寒,但看到她们两个早已乐得张开了嘴,我也实在不想给她们泼冷水。于是,就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着她们母女二人,然后木呆呆地跟着她们出了门。
就这样,我们母女三人多情有爱地、和睦地一起相拥来到迷丽奥莱。不懂事的妈妈无视天气的炎热,身穿黑色短衫和黑色紧衣裙,脚踏一掌高的高跟鞋,汗流浃背的,很是惹人注目。像妈妈一样大胸的贤珠则穿着白色的棉t恤,每走一步时,她的胸都会一颤一颤的抖动,就像前面挂了一个水气球一样。至于贤珠认为她的大胸是一种自豪,还是一种负担,我就无所从知了。上了年纪的女人往往会特意到整形外科往胸部插入装有食盐水的袋子或是硅胶袋,把胸部弄得大大的,但对于还在穿着校服的贤珠来说,不见得会觉得这么大的胸是一种自豪。虽然我和贤珠同为一母所生,可是我的胸却异常地小,甚至都有些过于平坦了。
硕玄曾指着我这平胸部嘲弄过我。
“喂,你怎么搞的,一个姑娘家,胸怎么长得跟鸟胸似的。好像我的胸都比你的大。你这样将来嫁了人,老公能疼你吗?”
“用不着你担心。反正我不会嫁给你。”
“喂,你也太不了解男人了。男人吧,都喜欢大胸的女人。腿漂亮的女人也不错,不过男人更喜欢有大胸的女人。玛丽莲?梦露为什么那么红?那女人,腿虽短,可胸却很大。当然,脸蛋漂亮也是一个原因。不过,还是胸大是主要原因。
喂,你也好好想一想。为什么躺在妈妈的怀里会比较舒服呢?那都是因为胸,脸贴上去会感到很柔软,手摸上去软囊囊的,感觉非常好。可你的胸却平得像飞机场,有哪个男人会想抱你呢?不仅男人可怜,孩子也可怜啊。妈妈的乳房那么小,怎么吃奶啊?
“我又不会嫁给给你,你操什么心。”
我故意装作很不在意的样子,可内心却是苦涩的。
“别担心。我来解救你。你嫁给别人,多半会受冷落,我怎么也得对你负责吧。是不是?从现在起,你就把我当成你的郎君,好好地伺候我。我想摸我的东西时,你也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