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种精神状况能开车吗?我可不希望等下急诊室又多一个麻烦。”他嘲弄地撇嘴。
“你才不适合开车。”她低声反驳。“你在急诊室忙了一晚上,精神不济的人应该是你。”
“很好,看来你还没失去你的伶牙俐齿。”他微扯唇,来到自己的爱车前,打开车门,一把推她进去,然后自己也坐上驾驶座。
她怔怔地望着他。
他发动引擎,在等待引擎加热的时候,转头看她。“那个小鬼情况已经稳定了,你还在担心什么?”
她眨眨眼,不语,目光仍是迷蒙。
他皱眉,发现自己不喜欢见她如此魂不守舍。“你该不会吓呆了吧?发生车祸的人又不是你的孩子,你紧张什么?”
她闻言,瞪他一眼。有片刻时间,他以为她就要出声驳斥他,但她只是垂下眸,哑声低语。
“他是在我面前发生车祸的,那时候,他被两辆车夹击,整个人被抛向空中,又掉下来,他妈妈抱着他,他们两人全身都是血……”想起不久前亲眼目睹的一幕,月眉仍是心有余悸,嗓音颤抖。“我打手机叫救护车,救护车来了,可是却没有一间医院要收他,所有医院都满了,那个孩子呼吸停了,心跳也愈来愈微弱,他妈妈一直哭,一直哭,我却束手无策……”
说到这儿,她停下来,瞪着自己不停颤动的双手。
他看着,一向严凛的脸部线条不知不觉舒缓。“你不是把他送来这里了吗?”
她置若罔闻。
“连我们自己家的医院都不收他……全台北居然没有一家医院肯收他,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母子俩在几家医院间被踢来踢去……”她倒抽口气,猛然抬起脸,嗓音拉高。“为什么连天使都不收他?我们家的医院,怎么可以这样见死不救?!”
他怔仲地望着她激动的神情。
自从认识她后,他一直在猜想,冷静自持的她究竟有没有失控的时候。
今夜,她总算情绪爆发,却是为了一个陌生的路人,为了自家医院不肯收留一个重伤的孩子。
看来,她真的很爱自家医院,所以对它的期待格外地高。
向原野说不清泛在胸口的是什么样苦涩的滋味,他深吸口气,冷静地指出。
“因为急诊室已经满了,你不能强迫每个医生都长出三头六臂,来应付超收的病患。”
“我不明白。”她黯然摇头。“为什么大家可以那么冷酷地把病人往外推?难道他们不晓得,多拖一分钟,病人存活的希望就少一分?”
“那你希望大家怎样?你知不知道那些值班医生也是人,他们的工作量已经够多了,很多人都超过二十四小时没睡觉了?”
她惶然,这下不只脸色发白,连嘴唇也毫无血色了。
他阻止自己心软,继续点醒她。“为了一个陌生的路人,你宁愿茶毒自己的员工,你这样子怎能担负起管理一间医院的责任?你知不知道那些医生护士私不会怨你?怪不得院长非要替你物色一个老公来帮你,医院不应该交给你这种妇人之仁的女人。”
“你、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你太妇人之仁,不适合管理一间医院。”这担子对她来说,太重了。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她蓦地恼了,无神的眼眸燃起一丝灿亮的怒火。“你根本不晓得我有多爱这家医院!”
很好,她总算恢复生气,比刚才那副活死人样顺眼多了。
他微微扯唇,撂下的话却更狠。“你爱的不是医院,你爱的是救人的满足感。拯救生命当然是不错,不过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跟黎晖都太理想化,以为光靠自己的热血就能改变台湾的医疗环境……”
“不许你批评黎晖!”她板着脸斥他。“你根本一点也不了解他。”
她就这么爱护自己的情人吗?听不得人家说他一句不是?
向原野咬牙,不知哪来的冲动促使他冲口而出。“我早说过,你跟黎晖是一对滥好人,可是光做好人没办法撑起这家医院。”
“那你的意思是,要像你这样当坏人,才适合经营医院吗?”她冷冷地问。
“不错。”
“你休想染指这间医院。”瞪视他的目光,如冰如雪。
他觉得心口某处似是被冻伤了。
她真以为他会对这家愚蠢又伪善的医院有野心?未免太小看他!
向原野蓦地伸出手,擒住月眉下颔,强迫她直视自己。“我想得到的东西,谁也阻止不了我。”阴沉地宣称。
她面色一变,扯开他的手,却仍是高傲地抬着脸。“你真是个狂妄的男人。”
“你应该不是现在才知道吧?”他一撇唇,似笑非笑。
她冷哼,别过头。
他凝视她优美的侧面半晌。“我救回那个小鬼,你一点感激之意都没有吗?”有意无意地逗她。
她身子一僵,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启唇。“谢谢——”过了几秒,又补充。“小邱告诉我,如果不是你及时发现那个孩子心肌穿孔,他恐怕真的救不回来了——不管你这人性格有多恶劣,但的确是一个高明的医生。”
“是高明的医生,却不是好医生,对吗?”他嘲讽地问。
她咬唇。“至少对那些有机会接受治疗的病人来说,你不算是个太坏的医生。”
他讶异地听着她的评语,两秒后,微微一笑,方才还阴郁的情绪,瞬间全消散了,莫名地心情太好。
“我送你回家吧!”
第四章
向原野平稳地将车开出医院,迎向两人的,是依然幽暗的天色,以及东方一点点蒙蒙的亮。
“你家在哪儿?”他直视道路,问。
她没答腔。
“大小姐,我可不是江湖术士,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他开玩笑。
“……在景美。”她总算开口了,嗓音却十分沙哑。
他愣了下,转头望她,这才发现她苍白的脸颊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贝齿紧紧咬着唇,似是在压抑啜泣。
他蓦地拧眉。“你在哭?”
她摇头。“我没有!”低哑的抗议。
“你在哭。”他懊恼地宣称,熄了引擎的火,将车暂且停在路边,大手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她。
她接过,犹疑地瞪着那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帕,又扬眸望他,好像不理解他突来的体贴举动。
他忽地有些窘迫,板起脸,粗鲁地命令她。“眼泪擦一擦,别哭了,让路人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
她眨眨眼,不可思议地瞅着他。他也会怕别人误解他欺负女人?
仿佛看出她的疑惑,他眉宇更加纠结,瞪着她的眼神极度阴郁。
她心一跳,连忙拿手帕盖住脸,轻轻地压。
棉质的布料,隐隐透出一股味道,不仅仅是洗洁剂的芳香,还有,一点点属于他的味道。
她不禁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曾强悍地将她困在密闭的电梯里,困在他男性的味道里……
讨厌,脸好像有点发烧了。
她咬着唇,明明眼泪已经擦干了,却还是不敢把手帕拿下来。
他也不催促她,很耐心地等着。
心房某处,忽地静静融了一角,她在手帕的掩护下低语。“你说的很对,或许我真的没能耐撑起天使医院。”
她停下来,等待他的嘲讽,他却一声不吭,于是她继续说:“我是独生女,很小的时候,我爸爸妈妈就过世了,爷爷告诉我,我是医院唯一的继承人,以后天使医院会是我的,他告诉我,要好好学着爱这家医院。”
她顿了顿,微微一笑。“其实不必爷爷叮咛,我本来就很爱天使医院了。我最早的记忆都是在医院里,我记得我爸爸拿听诊器替别的小朋友看诊,记得妈妈偶尔会送补汤来,替爸爸跟爷爷补身子,我还记得爷爷他常常跟我还有院里的病童一起玩。”
她在做什么?月眉郁闷地自问。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他是向原野啊,一个又嚣张又狂傲的男人,她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但不知怎地,胸口那股想倾诉的冲动却克制不住。
“小时候,我最好的朋友都是在天使认识的,比起学校,我更喜欢待在医院——那时候我还不晓得,除了爸爸妈妈,我那些好朋友原来也会一个一个离开我。”
泪水,一颗一颗又从眼眶滚落。
“有一阵子,我很恨医院,真的很恨,我发誓永远不要再来了,永远都不要……”她蓦地顿住,咬紧牙关。
“可是你还是来了。”他静静地接口。
“对,我还是来了。”她浅浅扬唇,既是自嘲,也是甜蜜。“我想这辈子我是摆脱不了这家医院了。”
他注视着她,感觉心跳一下下撞击着胸膛。是他的错觉吗?还是他心底真的升起某种想保护她的欲望?
“其实我也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撑起一家医院。”她忽然说。“你说的没错,我大概……没办法吧。”
“你别管我说什么!”他气恼地皱眉,不知怎地,很不喜欢听她这种毫无自信的发言。“这间医院是你的,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管别人怎么说!”
“你刚才不是还说,我的想法太天真,会害死底下的员工……”
“我说了,别管我说什么!”他恶狠狠地打断她。“你是医院的未来继承人,应该对自己更有自信点。”
她没听错吧?他要她有点自信?坐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真的是那个开口便没好话的冷血医生?
她讶异地拿下手帕,泛红的眼怔怔地瞅着他。
他被她过分深刻的眼神看得有些透不过气,转过头。“你不必一副见鬼的模样。”
他重新发动引擎,手握在方向盘上,往景美的方向开。
她望着他凛然的侧面,悄悄地把手帕收进皮包里。
一路上,两人没再交谈,晨曦一点一点地,占领天空一角。
向原野开着车,透过前车窗望着东方一抹鱼肚白,嗅着车厢内隐隐约约、似是从她身上飘来的香气,他怔愣着,忽然舍不得就这么送她回家。
“你肚子饿吗?”他突如其来地问。
她一愣。“什么?”
“要不要去吃早餐?”
吃早餐?月眉下意识瞥了眼手表。这才惊觉已经将近六点了。
“我不饿。”她说。
“可是我饿了。”他几乎是愤懑地瞪了她一眼。
教他这么一瞪,她蓦地觉得自己方才的拒绝仿佛很不近人情。
“好吧,我陪你吃。”
两人停车,在一家早餐店买了中式早餐,跟着来到河堤公园,坐在草地上,一面吃早餐,一面欣赏河景。
秋天的清晨,气温微凉,月眉拢子拢颈间的围巾。
向原野将一杯热豆浆递给她,她慢慢地啜饮,一面小口小口地咬着蛋饼。
天色在静谧的气氛中慢慢转亮,阳光温柔地洒落河面,随着粼粼波光晃动着。
月眉看了好一会儿那美丽的波舞。“向原野,你为什么回台湾?”她忽然问。
他一愣。
“听说你在美国,本来是担任急诊室医生,前途看好。”她转头凝视他,认真地问:“为什么要回台湾呢?而且还来到一家儿童医院?”
他瞪了她好一会儿,好片刻,才半嘲讽地反问:“这里是我的家乡,难道我不能回来吗?”
“不是不能,只是觉得奇怪。”她不理会他讥诮的语气。“照理说在美国医院工作,待遇比台湾好多了,而且执刀的机会也此这里多。”
“同样的问题,你应该去问你的男朋友。”
“黎晖吗?”她微微一笑。“他说,是他该回家乡奉献的时候了。”
“难道我不能是同一个理由吗?”
“你?”她抿唇,但笑不语。
在她心目中,黎晖选择回台湾是为了贡献己能,理所当然,而他回国,就是一件怪事。
向原野眯起眼,胸口莫名地窒闷。
她对他的评价,还真不高……不,该说她对他技术的评价很高,但对他人格的评价,就不怎么样。
去!他蓦地一甩头,不晓得自己干么在乎她的看法。
“你明明不喜欢孩子,却接受儿童医院的聘请,来担任儿童医生,你不觉得很累吗?每天要应付那些调皮的小萝卜头?”
“我不觉得有什么累的。”他撇过头,不想看她盈着笑意的美眸。“那些孩子不敢在我面前作怪。”
“也对,他们都很怕你。”月眉若有所思地点头。“经常有孩子告诉我,你是医院里最可怕的魔鬼医生。”
向原野胃部一沉,如遭重击。“跟黎晖那个圣人比起来,谁都是魔鬼。”他涩涩地评论。
她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笑。
听着那清爽又柔美的笑声,他一腔郁闷顿消,俊唇不知不觉一抿。
谁是圣人,谁是魔鬼,这一刻都不重要了,她高兴就好。
月眉吃毕早餐,拿面纸优雅地擦了擦嘴。“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向原野。”
“谢什么?”
“那个孩子。谢谢你把他救回来。”她微笑低语,嗓音逐渐朦胧。“他妈妈真的很高兴,我也……松了一口气。”
她松了一口气?他淡淡地扬唇。“你这女人就是爱自找麻烦,明明不关你的事。”
“我说了,那个孩子是在我面前发生车祸的……”
“所以你就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无聊!”
“无聊?或许吧……”
不是或许,根本就是!她简直就是个过分善良的笨蛋。
他转头想揶揄她,却发现她的眼睛不知何时闭上了,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头打瞌睡。
吃饱了,就想睡啦?
他好笑地望着她,伸手想推醒她,却在即将触及她时,犹豫地凝住。
仿佛感受到他的迟疑,她歪过头,索性靠上他肩膀。
喂喂喂!居然睡到他肩膀上来了?这女人没搞错吧?
向原野瞠瞪着眼,一时间竟手足无措。
在他这个坏医生身边居然敢睡着?这女人还真一点戒心也没,果然是个不知人间险恶的大小姐。
真是个无知的千金小姐……
他凝视她白里透红的脸蛋,她密密弯弯的眼睫,弧度优美的俏鼻,还有两瓣微微分开的樱唇。
她睡得真甜,真放心。
向原野心一动,大手悄悄搭上她的肩,轻轻使了个巧劲,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
目光下调,溜过那稍稍挡住视线的围巾,滑进v形乳沟……该死!
他呻吟一声,感觉胯下猛然窜过一股激烈的热潮。
是欲望。他竟对熟睡的她产生了欲望,真该死……
他一面咒骂自己,一面却忍不住低下头,偷偷地,轻薄那性感红润的唇……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似是有某样东西正践踏着草皮,他警觉地回过头,发现是一只土狗。
他伸出食指,抵住自己的唇,示意狗儿不要发出吠吼。
嘘,不要吵醒她了。
狗儿会意,果真一声不吭,聪明的黑眼睛瞧了他好一会儿,然后转身小跑步离开。
他一次又一次地深呼吸,努力压下体内一把灼烧的欲火,然后,他将她轻轻放落草地,让她的头搁在自己臂膀上。
他注视着她甜美的睡颜,慢慢地,眼皮愈来愈重。
糟糕,他好像也想睡了……
灿烂的阳光,照醒了月眉。
她睁开眼,阳光一下子射入眼瞳,她刺痛地连忙又闭上,用手蒙住眼皮。
几秒后,她才又张开眼,先适应了会儿光线,才往身旁一望。
这一看,她骇一大跳。躺在她身边的,竟是也沉睡着的向原野,而她方才拿来当睡枕的,就是他强健的臂膀。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她惊吓地一骨碌坐起身,不敢相信地握住自己的脸。
她竟然……睡在向原野怀里?!
她激烈的举动吵醒了他,也挣扎地睁开被阳光刺痛的眼,坐起上半身。
“你醒啦?”他沙哑地问。
她醒啦?他怎能还如此镇静地问她?他们刚刚可是……
“怎么会这样?”她望着他,明眸流露出无限焦急。“我们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睡着了?”
他眨眨眼,看着她也不知足因为刚睡醒,还是被阳光晒得红扑扑的脸蛋,以及脸上那难得显现的惊慌,心弦蓦地一扯。
为什么她的表情会这么可爱?可爱得教人忍不住想肆意蹂躏她。
好不容易沉睡的欲望一下子便苏醒,他忽地侧过身,不顾一切地将她压回草皮上,方唇找到那令他贪恋的柔软,狠狠地吸吮。
她没料到他的举动,脑海一时空白。
他乘机撬开她齿门,舌尖探入她唇腔里,汲取她珍藏着的糖蜜。
她这才记起要挣扎。“唔……嗯……”
大手伸入她如云的秀发,定住她的头。“别动。”他松开她的唇,改而进攻她敏感的锁骨。
她一阵颤栗,明知自己应该马上推开他,却找不到抵抗的力量。
她清楚地感觉到他身躯的重量,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的男人味,以及他的唇在自己肌肤上轻薄时,那微妙而奇异的触感。
拜托!快放了她吧!
她绝望地在心里求饶,却又绝望地察觉内心某处,其实并不真的希望他放了自己。
他的唇往下移,拨开碍事的围巾,找到她洁白细腻的前胸,在上头落下一个个又轻又碎的吻。
她强烈地感觉到,乳峰最顶端,正充满渴望地突起。
好丢脸,实在太丢脸了。
她迷蒙地想,玉手却不听话地自有主张,潜入他浓密的发间。
领悟到她无言的邀请,他更加不客气地将脸埋在那丰盈的双乳间,像个孩子,贪婪地嗅闻着……
忽地,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玻恋姆瘴А
两人同时一凛,月眉垂落手,向原野也低咒一声,不情愿地坐起来。
她脸红心跳,一面整理着散乱的围巾,一面偷偷窥望他。
他不知是接到谁的电话,先是眉宇凝王,脸色很难看,慢慢地,他叹一口气,眉头舒缓。“……嗯,我知道,你别哭啊。”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