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阅读_风语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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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阅读(2 / 2)

两人一齐扑上来,粗暴地将上校按倒在椅子上,要捆绑他。上校想反抗,显然力不从心,那个大块头膂力过人,一举一动都压制着他。他断定,此人就是下午把他扔上车的那个家伙,这是一个高人,内功气力都在自己数倍之上。转眼间,上校已被捆绑在椅子上,像只任宰的猪,无效地挣扎着。

女人从墙上取下鞭子,递给大个子,却对上校说:“现在说还来得及。”

上校的目光落在鞭子上,默默吸了口气,准备受刑。

女人一个眼色,大个子手上的鞭子呼的一声飞过来。上校本能地一扭身,连椅子带人翻倒了,同时也躲开了鞭子。紧接着又一鞭子追过去,这一回已无处可躲,鞭子抽在上校背上,上校忍不住惨叫一声。

女人说:“我再说一遍,现在说还来得及,别不识相!。”

上校怒目圆睁,看着她,猛然朝她吐出一朵口水。那口水居然像子弹一样,远远飞过去,正正地击中她的脸颊,可见身手不凡,是有功夫的!女人的反应比中弹还恐惧,她本能地弹跳起来,尖声高叫:“给我打,狠狠打!打死他!”她捂着脸跑走了,像有人摸了她的下身一样。

风语一第四节

入夜,高墙深筑的小院静静的,偶尔传出上校的惨叫声。因为静,叫声更显得突兀、惨烈,以致拴系在门卫房前的狼狗都似乎受到惊吓,躁动不安,呜呜地呻吟不已。沉沉的夜色下,四周的一切有影无实,有声无影,院子空洞得轻飘飘的,仿佛不在人间,在地狱。

作为*的特工,军统的干员,陆上校曾经多次像这样,为了撬开一张牙关咬紧的嘴,把人打得鬼哭狼嚎,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天。关键是在这里,重庆,这儿现在是陪都,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他觉得不可思议,也觉得敌人太猖狂了。逃出去的信心就像身体一样,已被打得遍体鳞伤。他开始等待死亡,用死亡来捍卫尊严和忠诚。

死亡以昏迷的形式出现,所以“死而复生”并不是件困难的事,只需要对着脑门浇上一桶冷水。上校醒过来,得到的不是生的喜悦,而是再一次受辱和考验。女人揪着他的头发,使劲摇晃着,一边幸灾乐祸地喊:“嗨,英雄,你没事吧?没事就好,我要告诉你,现在说也还来得及,起码可以保住你的狗命。”也许她怕他又朝自己吐口水,说完快速地退开去,站到山田身后。

上校抬起头,久久地看着她,当他相信自己已经无力再朝她吐口水后,他尤其需要找到一句有力的话来回击她。上校说:“只有你这种贱货……才把狗命……看得值钱……”他并不满意,因为嘴巴受伤了,肿了,说得吞吞吐吐,像个懦夫。

女人哈哈大笑,“死到临头还嘴硬,真是大英雄啊,可我知道你的嘴马上就硬不下去了。你看,这是什么?我的主人要请你吃点好东西,这可是从美国进口的,很贵的哦。”

上校看见山田张开的手掌心里,盛着两粒红色的药囊。

“把它灌下去!”山田一声令下,二位打手立刻动手,把两粒药囊强行塞入上校嘴里,并把一杯白酒强行灌入喉咙。

山田虽然矮,但面对软在椅子上的上校还是显得居高临下,他的语言和句式似乎都受了女人的影响。他说:“尊敬的大英雄,告诉你,你马上也会变成一条狗的。”说罢,带三人一齐离去。

一个小时后,四人又来。没有开灯,而是点旺了煤油灯。昏浊的灯光下,只见上校为了强迫自己不睡,竟然掀倒了椅子,贴墙倒立着,人蜷在椅子上,像一只被倒挂的大虾。他的双目圆睁,但神光全无,有点睁眼瞎的意思。

女人一看这架势,有些着急地对山田耳语:“这要弄出人命来的。”说着,几人一起将椅子扶起,让上校坐正了。上校莫名地哈哈大笑,像梦中人的痴笑。

“你笑什么?”女人问。

“我回家……飞来一只大鸟……天怎么黑了……好黑……好黑啊。”上校困倦地打着哈欠,语无伦次地说着。

山田对女人耳语一下,女人即说:“是的,你回家了,你是从单位下班回家的。几天前,你在办公室收到了一份绝密文件,是不是?”

“是……”

“是什么文件?”

“是……那个……那个……你是谁?”

“我是你的保密员,小林,处长,我是小林啊。”

“小林……小林……你是小林……”

“对,我是小林,处长,你怎么喝醉酒了?”

“我喝多了……我们回家……”

“好的,我等一下就带你回家,现在局长要我问你,你收到的x—13密件说的是什么事,他等着我回话呢。”

上校突然睁开眼,仿佛醒了,厉声骂她:“你这个卖国贼……你让我吃了什么……”接着又迷糊过去,耷拉下脑袋,喃喃地自语,“我们回家……我喝多了……”

山田摇摇头,示意女人继续催眠。

女人低下头,俯在上校耳边开始轻声地念,声音颇为温柔又有节奏,“天黑了,风止了,鸟回家了,上树了,睡觉了……天黑了,我困了,困了……”

上校不知不觉地跟着她念:“天黑了……我困了,困了……”

“外面在下雨,雨好大好大,雷声也好大好大。”

“雨好大好大,雷声也好大好大……”

“x—13密件呢,在哪里?”

“烧掉了……”

“干吗要烧掉?”

“绝密文件……看过都要毁掉……我记住了,当然要毁掉……”

“你肯定都记住了?”

“一个字不会漏的……我受过训练,过目不忘……”

“那你记得它说的是什么?”

“说……它说……说……”上校突然昂起头,形同常人,冷笑道:“它说你是个卖国贼!少来这种小儿科的东西,我早玩腻了。你看看,那是什么——”

几人都看见,就在刚才他倒立的地方有一摊脏物,显然是他吐出来的。

山田恼羞成怒,掏出手枪,抵着上校的脑门吼:“死啦死啦的!”

上校不为所动,淡淡地说:“快收起来吧,走火了可不得了,我死了你们找谁要货去啊?”

“你要怕死就给我老实回答问题!”女人冲上来帮腔。

“……”上校潇洒地说起了洋文,“我怕死,当然怕死,但我更怕当走狗。你是条*,白天跟着狗汪汪叫,晚上还要当婊子被狗日,活着有毬意思!”

太放肆了!女人一脚踢翻椅子,骂骂咧咧地从山田手上夺过手枪,抵着上校的脑袋,“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敢,”上校临危不惧,“当然敢,亡命之徒嘛,有什么不敢的。”

女人气疯了,啪的一声拉开枪栓,真要动手,被山田一把拉住,呜里哗啦地教训了一通,很凶的样子。当然,人死了还能说什么,他现在是不想说,不是不能说。一枪毙了,报销了,就是不能说了。不能说和不想说是完全不一样的。只要“能说”,就有可能“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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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语一第五节(1)

不说就是死,这就是他当时的处境。

可怎么能说呢?上校很明白,不说,死的只是他一个人,说了,死的可能是很多人,而且,他虽然活着,却将生不如死。因为说了就是卖国贼,是汉奸,子子孙孙都要背骂名的。

这笔账不糊涂啊,谁又敢糊涂呢?不,坚决不能说!当时上校确实是这么想的,宁可碎尸万段也不当卖国贼,不做鬼子的狗。但谁也想不到,他已经准备赴死,老天爷却不让他死。事实上,这是个阴谋,上校面对的不是生和死的折磨,而是灵和肉的考验……

天亮了,他们把他拖回隔壁的禁闭室,空荡荡的屋子里多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纸和笔,还有两个金元宝。即使在黑暗中,金元宝依然散发出一团暗红的光芒,像团火炭似的,仿佛是烫的。不需要他们告诉,陆上校也知道,只要他在桌子前坐下来,留下x—13的密件内容,他就可以带着金元宝走人。金元宝的样子其实有点像心脏。就是说,他们想用“两颗心”买他一颗心,成交了,他可以带一条命出去,即使外面天塌下来,凭着这两个金光灿灿的家伙,他照样可以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

否则,只有死路一条,别无选择。

他选择了死,令人起敬陆上校,他把纸和笔以及两只金元宝一古脑儿都扔进了马桶,并且对它们撒了一泡尿。他还试图想屙一泡屎,但屙不出来。怎么都不行。顺便提一下,膀胱和直肠是两个不同脾气的器官,恐惧会让小便失禁,大便却会因此躲起来。他在德国受训时,教官教他们怎么抗拒恐惧,其中有个方法就是:捏住耳垂可以增加膀胱的自制力。膀胱会出卖你的恐惧,比如小便失禁就说明你内心极度恐惧,可要克服它其实也不难,只要捏住耳垂就可以。耳垂上的神经是控制膀胱,包括性冲动的,后面这一点可能很多人知道。上校记得,在读中学时有一天一个同学曾问他,如果在大街上突然有性冲动,那东西翘起来,下不去,挺丢人的,怎么办?他不知道。那同学告诉他,只要反复捏弄耳垂就行,就能“克敌制胜”。

确实是这样的,年轻时他曾多次试过,反复捏弄耳垂会抑制性冲动。

话说回来,原以为他把金元宝扔进马桶又会遭来一顿毒打,结果一整天都没人来理他,只有一个说苏北话的老汉给他中午、晚上送了两餐饭。老汉对他很客气,送来的饭菜也很好。他是已经准备死的人了,对吃饭没兴趣。可老汉一句话让他胃口大开。

老汉说,吃吧,吃饱了还有可能逃走。

他太想逃走了,一厢情原地把他的话当做一种好意和暗示,好像对方有可能要帮他逃走似的。不过,等他把饭菜吞下肚后,他又担心起来,怕老汉骗他,饭菜里面是下了药的。这种可能当然是存在的。可以说,这也是他在他们手上犯的惟一一个错误,如果以一百分计,这也许要扣掉五分。百密一疏,一疏其实就是百疏,因为五分又可能扩大成五十分,甚至是两个五十分。如果对方时时处处不见失手,是一百分,满分,百密无疏,无懈可击,他的一点点瑕疵都可能被放大又放大,无限放大,直至要掉他的命。所以,尽管只有一个错误,但他无法原谅自己,因为他的职业必须是“密不透风”的,百密一疏也不行。

当他意识到饭菜里面有可能下毒后,他曾试图把它吐出来,但当时他的肚子太饥饿了,饭菜下去后转眼即被汹涌的胃酸吞食,变成血液和蛋白质,扩散在血管和肌体里,任凭他怎么想办法,用手指抠喉咙也好,用拳头捶胃部也罢,都没有用。后来证明中午的饭菜里没有下药,所以晚饭他迟疑一番后又吃了,想的是晚上也许有机会可以逃跑。他一边吃一边想着那个苏北老头,还一门心思在饭菜里找“家伙”:纸条、刀片、铁丝、钥匙、尼龙丝……他在经历了午饭的虚惊后,更把老头的话当做了一根救命稻草。结果,晚饭入肚后不久他便沉沉地昏睡过去:浓烈的睡意像饥饿的胃酸,把他训练有素的意志一口吞掉,毫无招架之力。华人书香吧bsp;风语一第五节(2)

昏睡居然把他倒霉的过去和以后隔开了,等他清醒过来后,一切都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首先,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舒适的床上,尼龙纹帐,牛皮凉席,绣花枕头,枕头边飘来阵阵香气,把他的鼻子一下凸出来,又轻又爽,像抹了清凉油似的。他循着扑鼻的香气侧目看去,发现身边躺着一个几乎*的女子。

什么人?!

他一下惊醒,迅速坐起身子。

女子见他醒了,嗲声嗲气地扑倒在他怀里,一边*地抚摸他,眼角眉梢都堆满了下贱和*。他马上作出判断,这是一个*!他推开她,仓皇地下了床,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她这是什么地方。她说:“这要问你啊长官,是你来找我的,难道你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你们男人找乐子的地方,你是第一次来吗?”

不用说,这儿是妓院。

可我是怎么来这里的,他问自己记忆,记忆里一片空白。问她,她也不知道。“我来之前你就躺在这里了,一直呼呼地睡,我都陪了你一个多小时了,你是不是喝醉酒了,但你身上又没有酒气,你是怎么了?”她说。

他问:“外面有人吗?”

她说:“你要找什么人?”

他说:“送我来的人。”

她说:“我不知道是谁你来的,现在外面什么人都没有,这么迟了,都睡了。”

他问:“现在几点了?”

她说:“你手上不是戴着表,还问我?”

清晨的天光泛亮,但他还是无法看清时间,那时的表不像现在一样,有夜光的。他问她安排她来这里的人现在在哪里,她牢骚满腹地说:“鬼知道,你的人像鬼一样神神秘秘的,不就是玩个女人嘛,有什么可神秘的。”

她看他穿上衣服要走的样子,着急地上来拉住他:“怎么,你要走?”他让她滚开,她反而蛮横地挡住他去路,“钱呢?你还没给钱!”

他说:“是谁喊你来的你就去找谁要钱。”

她说:“他们都走了,我去找谁要钱。”

他说“那是你的事,反正我身上没钱。”

她威胁他:“那我就这么光着身子跟你走,你去哪里我跟到哪里。”

他认为自己是不可能这么一走了之的,门外面一定有几条狗盯着他呢,让他们去对付她吧。所以他没理她,一把推开她,夺路而走,出了门。她还真的跟出来了,惊惊乍乍的,好像就怕人不知道她光着身子。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等人冲出来拦他,结果一路走去,不见一个人影,声音都没有。已经凌晨四五点钟,妓院也安静下来了,楼上楼下见不着一个活物。就这样,他们像一对冤家,吵吵闹闹,拉拉扯扯地从楼上下来,穿过大堂,最后他都已经拉开大门,转眼就要走掉了,还是没有人出来拦他。唯一拦他的只有她,嚷着要钱,要钱,要钱。

没办法,他只好摘下手表给了她。这手表是上校在德国买的,贵着哪,要论价至少可以睡她一个月,而他其实连碰都没有碰她,显然是让她赚了大便宜。她拎着手表,乐癫癫地回屋去了。他不相信那些人会让他走掉,他们一定在门外守着,汽车里,或者猫在哪里。他等着他们出来解他,押他。可没有,真的没有,出门没有,走过一条街也没有,两条街还是没有,回了家依然没有,仿佛他真像是去逛了一趟妓院。

这事情他怎么也想不通,直到见到了杜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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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语一第六节(1)

杜先生是一号院的人,又是三号院的后台老板,马上又将是五号院的背后老大。当时重庆有四大秘密权力机构,俗称“四院”。一号院当然是蒋委员长的,二号院是汪精卫的,三号院是一号院的“暗室”,四号院是二号院的“密室”。这四个院落在行政编制上是找不到的,但它们可以左右、影响诸多大小事务,国家的、党务的、军事的、行政的,无处不受它们的制约。当时陆上校是三号院的人,该院对外称是国民革命军事委员会第七办公室(行政编制上只有六个办公室),主任由杜先生兼任,常务副主任姓傅,是个中将——可见级别之高。陆上校是该办公室第三处处长,主要负责国内安全事务,说白了,是帮助委员长私人找寻异己力量的。

几个月前,陆上校在赴任该职之前,曾接到杜先生的电话,但人却从没有见过。在陆上校的想象中,杜先生应该是一个膀大腰圆的人,因为他的声音即使在电话上听起来依然震耳欲聋。但事实上,杜先生怎么看都是文弱的,个儿不高,块儿不大,戴眼镜,发谢顶,迈小步,抽纸烟,穿布鞋。等等这些,都是知识分子的样子,朴素的知识分子。

这一天,是绑架事件发生后的第五天,陆上校刚从医院回到家,他的副官小许就驱车上门把他接走了,说是局长要见他。局长就是常务副主任,三号院的实际头脑,可能是副主任的称谓和他行使的权力有点不吻合,太文绉绉了,私下里人们都习惯喊他局长,不带姓的。为什么?因为他姓傅,又因为名义上杜先生兼任着局长,叫他傅局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傻。

到了单位,陆上校在车里就看见一辆黑色高级轿车停在他们的办公楼下,位置特殊,和上峰局长的专车并排停在一起。

上校问:“那是谁的车?”

副官答:“不知道。我走的时候没看到这辆车,说不定是哪个大人物的,看来今天不光是局长想见您哦。”

副官说着笑笑,他的主官却笑不起来,他阴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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