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便看见风生立于草坪边凝睇起舞的人群。
他极随意地站在那里,也没有特别地摆什么pose,却自有一种意态风流,潇洒动人。
而且,还若有若无地散发着一种神秘的性感。
所以还未等周岚走近,早已有善于闻香的蜜蜂向风生飞来。
「你就是李风生,岚少的朋友?」有人搭讪。
风生转过头,看到一个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子,瘦瘦高高,且有张熟面孔,于是笑笑,开始了自己的被搭讪:「好像是这样不错。」
男子摇摇头:「这句话文法不通。」什么叫好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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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随你想。」此间大多数人对他的心思不过两种,鄙夷或垂涎,全都龌龊无比,不过没有关系,反正他本来就龌龊得很,比傍友还差了几个档次,又有什么好细说的?
只听那男子又说:「你有双漂亮而寂寞的眼睛,像秋水,像寒星。」
「还像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呢!」风生好笑地接过他的话,正想问他是不是喜爱王小玉的哪一出弹词,便看见周岚已走到自己面前。
不用说周岚当然自动将该名男子看作登徒子假想敌,毫不客气地揽过风生在自己身后,然后质问:「阁下有何见教?」
那男子一愣,尔后长笑:「怎么这么像华山论剑时的对白?你不要误会,我……」他不过是善于欣赏一切美好事物而已。
周岚打断他:「我并没有误会,只是你这厮一双桃花眼骨碌碌乱转,一望便知不怀好意。」又转头对风生道:「爷爷说你被人欺辱,对不起。我们回家好不好?」他愈想愈感到此地不够安全,何况反正他的意图不过是带风生露一下脸,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也就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
风生并不反对,只是带着一脸似笑非笑任由周岚拉着走。
男子还在他们身后说道:「周岚,其实我挺崇拜你……」
正是听了哥哥的传颂,了解到周岚这一号不畏世俗眼光的人物,才给了他敢与长辈抗争不计较门第娶心爱女子的勇气。
上了车,周岚兀自忏悔不停:「风生,我没有将你照顾周全,下次一定不会这样,我……」
「不,你已做得很好。」
「你不必安慰我,连爷爷都看不下去了呢!可见我真是……唉!」周岚大大地叹口气。
「你这人真是,既觉得对不住我还不让我有片刻安宁。想想明日怎样向韩家道歉才是当务之急。」他不发声,只是不在意,不然以他的口才和身手,还怕谁不成?
周岚奇道:「为什么道歉?」他送足礼金兼帮忙迎宾,劳苦功高还要道歉,有没有天理?
风生凉凉地说:「你没看清被你骂的那人相貌?他再胖上十几公斤,活脱脱就是你的死党韩临。」
周岚恍然大悟:「你是说,他就是……」
「不错,他就是邀请我们去赴宴的主角,韩坚。」韩家只有这两兄弟,想装不认识都难,周岚以为他会无缘无故同陌生人搭讪?
「这……这怎么得了?」周岚以手抚额,大叫,「怪不得他穿燕尾服又说崇拜我,我还道是花花公子无聊耍宝。」又指着风生道:「我就觉得你的表情真正奇怪,原来是存心想看我出丑。」
风生叫屈:「那是因为我太震惊没反应过来的缘故,你不要手舞足蹈了,认真开车!」
*
终于回到家,两人沐浴完毕,双双坐在床上,周岚问道:「今天到底是谁欺负你?」他有心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风生却是真的连那两人的样貌都没看清楚,更不愿再提起,于是他转移话题:「你爷爷,和一般的大佬很不同。」真的没有门户之见呢!他那时准备再食一份鹅肝酱,便又走过去,在灌木丛后听到周老太爷为他出头,认真感动。
周岚笑,决定将自己家族内的秘密话给他分享:「来,把你所知道的坊间关于周氏大猷的传闻说给我听听,我再告诉你真实版本。」
于是风生娓娓道来:「周大猷,原籍重庆,出身米商之家,祖父曾任西南商会会长,抗战后移居香港,极有经商天赋,生性风流,娶有一妻两妾,育有四子一女……」
说到这里,风生也发现不对劲了。
周岚颇有孝心,爷爷奶奶时常挂在嘴边,可是从来只有大奶奶二奶奶的份,三奶奶呢?
接收到他眼中的疑问,周岚道:「三奶奶还健在,只是足不出户,每日只与青灯古佛相伴。」
为什么?
且听周岚解释:「大奶奶是爷爷的大学同学,真心相爱;二奶奶是爷爷从前的秘书,一直仰慕爷爷。爷爷性格有些像段正淳,虽然不够专一,却能做到公平长情。至于三奶奶,她并不是爷爷的妻子,而是爷爷幺叔周乐文的伴侣,职业是北平粉子胡同添香楼的红牌姑娘。」
风生耸然动容,莫不又是如花与十二少的传说?
只听周岚继续说:「周乐文是奥地利皇家军校毕业的飞行教官,志愿军,一九四四年牺牲于云南。他想娶她过门,家长坚决不允,只怕难听的话也没有少说,那几年她随他辗转川滇黔,吃了不少苦,后来他的骨灰运回重庆,爷爷的爷爷伤痛交加,更是迁怒于她的身上,毫不留情地将她赶走。却不知道,她的腹中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爷爷那时尚在念书,他与周乐文只相差几岁,一直最是亲厚,可惜那时人微言轻,说不上话。后来爷爷的父亲早逝,爷爷终于提前当家,动用所有关系,终于找到三奶奶,但已是一九六七年。」
风生问:「在哪里找到的?」
「广东的一个农场,那里专收解放前从事特殊行业的女子,每周都会让她们胸前挂两只破布鞋游街一次。」
「孩子呢?」风生又问。
「最难得就是这点,三奶奶在那样不堪的情形下,竟然设法让大伯自修了大学英文及数理化。万幸当地人只知道他有妓女母亲,要是知道了他有国民党员的父亲,不知还会怎样。」
「那孩子后来成了你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