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阅读_怨女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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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理他们。〃叫他们出去等。年底,晚上门户还不小心点,不认识的人让他们直闯进来?〃

〃三爷来了!〃两个都叫了起来。〃吓呀,三爷,叫我们等得好苦,下这么大雪。〃〃冻僵了,脚也站酸了,一个在前门,一个在后门,一步都不敢走开,等到这时候饭也没吃。〃〃当你走了,都急死了,叫我们回去怎么交代?〃

〃嗳,你们外边等着,〃三爷一只手拉着一个,送他们出去。〃外边等着,我马上就来。去叫黄包车,先坐上等着,我就来。〃

〃嗳,三爷,这好意思的?〃他们正色和他理论著。〃好容易刚找到你,又把我们撵出去,下这么大雪。〃

〃什么人?〃她这话不是问任何一个人。

〃我们跟三爷来的,三爷跟我们号里有笔账没清。这位翁先生是元丰钱庄的。〃

〃我们也是没办法。〃翁先生说。〃年底钱紧,到三爷府上去,见不到他,楼底下好些收账的,都带着铺盖住在那里,我们只好也打地铺。等了好些天,今天三爷下来,答应出去想办法,大家公推我们俩跟着去。〃

〃好了好了,你们现在知道我在这儿,没溜,这可不是我家,你们不能在这儿闹。你们先走一步,我马上就来。〃

〃三爷不要叫我们为难了,要走大家一块走。苦差使,没办法,三爷最体谅人的。〃

〃都给我滚,〃她说。〃再不走叫警察了。这时候硬冲到人家家里来,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王吉去叫警察!〃

〃出去出去,〃王吉说。〃我们太太说话了!〃

三爷把手臂兜在他们肩膀上推送着,一面附耳说话。他们仍旧恳求着,〃三爷再明白也没有,我们的苦处三爷有什么不知道。我们回去没有个交代,还不当我们得了三爷什么好处,放三爷走了?〃

她岔进来说,〃你们到别处讲去,这儿不是茶馆。别人欠你们钱,我们不欠你们钱,怎么不管白天晚上就这么跑进来,还赖着不走?〃

〃二嫂,〃他第一次转过脸来对着她,被她打了个嘴巴。他正要还手,王吉拚命拉着他,低声求告着,〃三爷。三爷。〃

两个债主摸不着头脑,也拉着他劝,〃好了好了,三爷,都是自己人,有话好说。〃

他隔着他们望着她。〃好,你小心点。小心我跟你算账。〃

他走了,后面跟着那两个和王吉。她不愿意上去,楼上那些老妈子。她回到客厅里,灯光仿佛特别亮,花香混合著香气,一副酒阑人散的神气。王吉不会进来的。她没有走近火炉。里面隐隐约约的轰隆一声响,是烧断的木柴坍塌声。炉上的小窗户望进去,是一间空明的红色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站了一会,桌上那瓶酒是预备给他带回去的。她拔出瓶塞,就着瓶口喝了一口。玫瑰花全都挤在酒面上,几乎流不出来。有点苦涩,糖都在瓶底。闹年锣鼓还在呛呛呛敲着。

第十二章

老二房的公愚大老爷六十岁生日做寿,有堂会。现在上海这样大做生日的,差不多只有大流氓。在姚家这圈子里似乎不大得体。虽然大家不提这些,到底清朝亡了国了,说得上家愁国恨,托庇在外国租界上,二十年来内地老是不太平,亲戚们见了面就抱怨田上的钱来不了。做生意外行,蚀不起,又不像做官一本万利,总觉得不值得。政界当然不行,成了投降资敌,败坏家声。其实现在大家都是银娣说的,一个寡妇守着两个死钱过日子,只有出没有进。有钱的也不花在这些排场上,九老太爷是第一个大阔人,每年都到杭州去避寿。

〃老太爷兴致真好。〃大家背后提起来都带着酸溜溜的微笑。

〃说是儿子们一定要替他热闹一下。〃

〃当然总说是儿子。〃

〃你去不去?〃

仿佛是意外的问题,使对方顿了一顿,有点窘,又咕噜了一声,〃去呀,去捧场。你去不去?〃

仍旧像是出人意表,把对方也问住了,马上掉过眼睛望到别处去,嘴里嗡隆了一声,避免正面答覆。

谁肯不去?四大名旦倒有两个特为从北京来唱这台戏,在粉红的戏码单上也不争排名。戏台搭在天井里芦席棚底下,点着大汽油灯。女眷坐在楼上,三面阳台,栏杆上一串电灯泡,是个珠项圈,围在所有的脸底下,漂亮的马上红红白白跃入眼底。银娣在这些时髦人堆里几乎失踪了。刚过四十岁的人,打扮得像个内地小城市的老太太,也戴着几件不触目的首饰,总之叫人无法挑眼。但是她下意识地给补偿上了,热热闹闹大声招呼熟人,几乎完全不带笑容,坐下来又发表意见︰

〃哦,现在旗袍又兴长了,袖子可越来越短。不是变长就变短,从来没个安静日子,怎么怪不打仗?几时袍子袖子都不长不短,一定天下太平了。〃

〃亏你怎么想起来的?〃卜二奶奶一面笑,眼睛背后有一种心不在焉的神气,银娣看惯了的,知道又在背诵这套话,去当做笑话告诉人,又成了出名的笑话。每回时局变化,就又翻出来大家研究,这回可太平了。他们倒也有点相信她。

她现在是不在乎了,一面看戏,随手拉拉侄女儿的辫子。大奶奶的女儿跟前面的一个女孩子说话,两只肘弯支在前排椅背上。

〃嗳哟,小姐怎么掉了这些头发?从前你辫子一大把。一定是姑娘想婆家了。〃

那女孩子红着脸把辫子抢了回去。〃二婶就是这样。〃

〃真的,等我跟大太太说,叫王家快点来娶吧。〃

她们妯娌都晋了一级,称太太了。

〃不跟二婶说话了。〃那女孩子扭过身去,拉着自己的辫子不放手。

〃你倒好,还留着头发。〃卜二奶奶说。〃现在的小姐们都剪了。〃

〃是王家不叫剪吧?我们大太太自己都剪了。〃银娣说。

〃剪了省事。〃卜二奶奶说。

大奶奶的女儿已经站起来,搬到前排去了。

〃你也真是──〃卜二奶奶笑着轻声说。〃我还直打岔。〃

〃你当她生气了,小姐心里感激我呢。定了亲还不早点过门,猫儿叫瘦,鱼儿挂臭。〃

卜二奶奶一面笑一面骂,〃你真是──!你现在是倚老卖老了。〃

〃老要风流少要稳嚜。〃

〃她哥哥要出洋了?〃卜二奶奶继续打岔。

〃现在都想出洋。我们玉熹我倒不是舍不得他,不犯着叫他去充军。现在这时世,你就是中了洋状元回来,还不是坐在家里?不像人家有阔老子的又不同。〃〃阔〃字是他们这些人家通用的代名词,因为忌讳说做官,轻描淡写说某某人〃阔了。〃大爷新近出山,也有人说落水。北边亲戚与北洋政府近水楼台,已经有两个不甘寂寞的,姚家还是他第一个。

〃你们玉熹你哪舍得?〃卜二奶奶喃喃地笑着说,唯恐被人听见跟她讲大爷。卜二奶奶向来子小,当着大奶奶,三奶奶,偶尔说声〃那天跟你们二太太打牌,〃都心虚,像犯了法似的,怕人家当做又跟她搬是非了。

〃看见大太太没有?〃银娣问。

〃坐在那边。〃

〃大爷来了没有?〃

〃不晓得,大概还没来吧?〃一提起大爷都把声音低了低,带着神秘的口吻。〃嗳,你看粉艳霞。〃

那女戏子正在楼下前排走过,后面跟着一群捧场的。她回过头来向观众里的熟人点头,台前一排电灯泡正照着她一张银色的圆脸,朱红的嘴唇。下了装,穿着件男人的袍子,歪戴着一顶格子呢鸭舌帽,后面拖着根大辫子。

〃这就是刚才那个?打着大辫子,倒像我们年轻的时候的男人。后头跟着的是他家五少爷?〃

〃嗳,说是老五跟今天的戏提调吵架,非要把她的戏挪后。〃

〃不怪他们说是儿子们一定要唱这台戏。请了这些大角儿来捧她。从前是小旦,现在是女戏子,都喜欢打扮得不男不女的。〃

她看见她儿子在楼下。从远处忽然看见朝夕相对的人,总有一种突兀感,仿佛比例不对。其实玉熹长得不错,不过个子小些,白净的小长脸,鼓鼻梁,架着副金丝眼镜,穿着马褂,在一排座位前面挤过去,不住的点头为礼,像个老头子一颗头颤动个不停。他那些堂兄弟们顶坏,老是笑他。到了他们这一代,大家都一身西装,一口京片子夹着英文,也会说两句上海话,只有他们二房保守性,还是一口家乡的侉话。亲戚们背后也说他们一家都是高个子,怎么独有他这样瘦小,都怪她的菜太碱。因为省俭,就连老太太在世的时候,要在月费里省下钱来买鸦片,所以母子俩老是吃腌菜碱菜碱鱼,孩子长不大,又有哮喘病,是吃得太碱,〃吼〃住了。她听了气死了,哮喘病是从小就有,遗传的。他爹从前个子多小,连他们老太太也矮。不过大家从来不想到二爷,也是他们家向来忌讳,亲戚们被训练到一个地步,都忘了他。

〃我们玉熹。〃她笑着解释她为什么弯着腰向前看。

〃噢……嗳。大人了。〃口气若有所思,她听著有点不是味。又在估量他个子矮,吃碱菜吃的?

〃都二十岁了,还是像小孩子,怕人,〃她说。

〃所以他们说的那些实在可笑,〃卜二奶奶带笑咕哝了一声。

〃说什么?〃她也笑着问,心里突然知道不对。

〃笑死人了,说你们玉熹请吃花酒。〃

〃我们玉熹?你没看见他见了女人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所以好笑。〃

〃你在哪儿听见的?〃

〃是谁在那儿说──看我这记性!──说是有人碰见三爷──〃提起三爷来,眼睛不望着她,但是她知道人家特别注意她脸上的表情有没有变化。大家都晓得他们闹翻了,她打过他嘴巴子。据说是为借钱。就是借钱,这事情也奇怪,外头话多得很。要说真有什么,那她也不敢,三爷也还不至于这样穷极无聊,自己的嫂子,而且望四十的人了。

〃──说是三爷拉他去吃饭,说玉熹第一次请客,认识的人少,台面坐不满。他没去。〃

〃这话更奇怪了。我们跟三爷这些年都没来往。〃

〃我也听着不像。〃

〃怎样想起来的,借个小孩子的名字招摇。〃

卜二奶奶笑。〃你们三爷的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没多少时候前头吧?这些话我向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是这话实在好笑,所以还记得。〃

〃第一他从来不一个人出去。〃

〃其实男孩子出去历练历练也好。〃

〃跟他三叔学──好了!〃

〃至少有个老手在旁边,不会上当。〃

这句笑话直戳到她心里像把刀。〃我就是奇怪这话不知道哪儿来的。〃

〃你可不要认真,不然倒是我多嘴了。〃

〃三爷现在怎么样?〃

〃不晓得,没听见说。三太太今天来了没有?〃

〃没看见。三太太现在可怜了。〃

〃她还好,〃卜二奶奶低声说。〃是我对她说的,还是这样好,也清静些。〃

〃她搬了家你去过没有?〃

〃去打牌的。房子小,不过她一个人也要不了多少地方。〃

〃三爷从来不来?〃

〃不来也好,不是我说。〃

〃这些年的夫妻,就这样算了?为了他在老太太跟前受了多少气。〃

〃你们三太太贤慧嚜。〃

〃就是太贤慧了,连我在旁边都看不过去。〃

话说到这里又上了轨道,就跟她们从前每次见面说的一样。在这里停下来可以不着痕迹,于是两人都别过头去看戏。

她第一先找玉熹。刚才他坐的地方不看见他。她在人堆里到处找都不看见,心慌意乱,忽然仿佛不认识他了。现在想起来,他这一向常到陈家去听讲经,陈老太爷是个有名的居士,从前做过总督,现在半身不遂,办了个佛学研究会,印些书,玉熹有时候带两本回来。老太爷吃的人起得晚,要闹到半夜。怪不得……

三爷也不在楼下。不看见他。这两年亲戚知道他们吵翻了,总留神不让他们在一间房里。想必玉熹是在男客中间碰见了他,给他带了出去,也像今天一样,去了又回来,也没人知道。她就是最气这一点,他们两个人串通了,灭掉她。他要是自己来找她,虽然见不到她,到底不同。他这也是报仇,拖她儿子落水。上次她也是自己不好,不该当着人打他。当然传出去了叫人说话。幸而现在大家住开了,也管不了这许多。大房有钱,对二房三房躲还来不及。现在大爷出来做官,又叫人批评,更不肯多管闲事。这到底不像南京老四房的二爷,跟寡妇嫂子好,用她的钱在外头嫖。本来没分家,跟他太太住在一起,也不瞒人。大家提起来除了不齿,还有一种阴森的恐怖感。她事实是一年到头一个人坐在家里,佣人是监守人也是见证。外头讲了一阵子也就冷了下来。她又没有别人。不然要叫他抓住把柄,真可以像他临走恫吓的,名正言顺来赶她出去。就怕他有一天真到穷途末路,抽上白面,会上门来要钱,不放他进来就在门口骂,什么话都说得出,晚上就在衖堂里过夜,一闹闹上好几天。他们姚家亲戚里也有这样的一个。

她听见说三爷的两个姨奶奶打发了一个,又有了个新的,住在麦德赫司脱路。

〃这一个有钱,〃人家说着嗤的一笑。

〃三爷用她的钱?〃她问。

〃那就不晓得了──他们的事……这些堂子里的人,肯出一半开销就算不得了了。〃

〃长得怎么样?〃

〃说是没什么好。〃

〃年纪有多大?〃

〃大概不小了,嫁了人好几次又出来。〃

〃他们说会玩的人喜欢老的。〃越是提起他来,她越是要讲笑话,表示不在乎。

到底给他找到了个有钱的。也不见得是完全为了钱。虽然被人家说得这样老丑,到他们小公扪去过的都是男人,这些人向来不肯夸赞别人的姨奶奶,怕人家以为自己看上了她。她相信他对这女人多少有点真心。仿佛替她证明了一件什么事,自己心里倒好受了些。

但是这些堂子里的人多厉害,尤其是久历风尘的,更是秋后的蚊子,又老又辣,手里的钱一定扣得紧。那他还是要到别处想办法,何况另外还有个小公扪。三奶奶那里他是早已绝迹不去了,自从躲债,索性躲得面都不见。亲戚们现在也很少看见他。她可以想像他一条条路都断了,又会想到她,也就像她老是又想到他,没有脑子,也没有感情,冷冷地一趟趟回去。这时候就又觉得那冰凉的死尸似的重量蠕蠕爬上身来,交缠着把她也拖着走,那么长,永远没有完,两条大蛇有意无意把彼此绞死了。

他有没有跟玉熹讲她?该不至于,既然这些年都没告诉人。──那是从前,现在老了,又潦倒,难保不抬出来吹两句。正在拉拢玉熹,总不能开口侮辱人家母亲?也难说,堂子里什么话不能讲?留他多坐一会,〃怕什么?她又是个正经人。〃她这一向并没有觉得玉熹对她有点两样,难道他这样深沉?他这一点像他爸爸,够阴的。她为什么上吊,二爷到底猜到了多少,她一直都不知道。

〃呃!〃楼下后排一声怪叫,把〃好〃字压缩成一个短促的〃呃〃,像被人叉住喉咙管。

那年在庙里做阴寿那天又回来了,她一个人在热闹场中心乱如麻,举目无亲,连根铲,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他哪里来的钱?没学会借债,写〃待母天年〃的字据?不过她不是从前老太太的年纪,家里也不是从前那样出名的有钱。偷了什么东西没有?她今天出门以前开首饰箱,没看见缺什么。可会是房地契?

〃呃!〃〃呃!〃叫好声此起彼落。

她不能早走。有些男客向来不多坐,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吃的人,要回去过瘾。那是男人。她也不愿意给卜二奶奶看见她匆匆忙忙赶回去。今天开饭特别晚,好容易吃完了,又看戏。她这次坐的离卜二奶奶远,坐了一会就去找女主人告辞。跟来的女佣下楼去找少爷,去了半天,回来说宅里的男佣找不到他,问人都说没看见。

〃我们回去了,不等他了。〃她说。

楼下已经给雇了黄包车。这两年汽车多了,包车不时行了,她反正难得出去,也用不着。而且包车夫最坏,顶会教坏少爷们。前两年玉熹出去总派个人跟着,不过现在的少爷们都是一个人出去,他也有这么大了,不能不顾他的面子,就有今天的事。

她一到家马上开柜子拿出个红木匣子,在灯下查点房地契,又都锁了起来。古董字画银器都装箱堆在三层楼上,这时候晚了,不便开箱子,要是他刚巧回来看见了,反而露了眼,生了心。而且她看见也没有用,应当叫古董商来,对着单子查,万一换了假的。这些本事不怕他不懂,有人教。

她把佣人一个个叫上来问,都说不知道。这些人还不都是这样,不但怕事,等到事情过去了,他们自己人还是母子,反正佣人倒楣。而且这些年跟着她冷冷清清的,家里东西都不添一件,佣人也都无精打采的,虽然不敢对她阴阳怪气,谁肯多句嘴?

她亲自去搜他的房间。在黯淡的灯光下,房间又空又乱,有发垢与花露水的气味。墙角堆着一大电影说明书,有三尺高。他每次看电影总拿着一大,因为印得讲究,纸张光滑可爱,又不要钱。他喜欢范朋克与彭开女士,说她文雅大方,所以明星里只有她称女士。是个黄头发女人,脑后坠着个低低的髻,倒像中国人梳的头。她有点疑心他是喜欢她不像他母亲。他喜欢坐在一排靠外的末端,近太平门,万一戏院失火,便于脱逃。他一向子小,这回都是给人教的,更可恨,没出息。

她在铺上看见他走进来,像仇人相见一样,眼睛都红了。

〃妈怎么先回来了?没有不舒服?〃他还假装镇定,坐了下来。

〃你到哪儿去了?〃

〃这时候刚散戏,一问妈已经走了,怎么不看完?什么时候走的?〃

〃刚才到处找你找不到,你跑哪儿去了?〃

〃没到哪儿去,除非是在后台看他们上装。〃

〃还赖,当别人都是死人,一天到晚跑出去鬼混,什么去听讲经,都是糊鬼。你说,到哪儿去的?说!〃她坐了起来。〃走过来。问你话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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