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调走或者辞职。
系统内调动我们可以想想办法,辞职不可取,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再找银行这样有保障的单位别说你,连新毕业的大学生进去也难,何况你一没学历,二没特长,三身体也不行。
照你这么说,我该下岗了?
如果你要真感觉工作吃力的话,可以办病退,回家休养,我想我还是有能力让你和末末很舒服地活着的。
我又没残废,干吗病退?反正我得换工作,不管想什么办法。困意袭来,羿小羽沉入梦乡。
季帆把妻子的头轻轻放到枕头上,帮她盖好被子,伸手关了床头灯。
黑暗中,季帆双手垫在脑后,陷入了沉思。
妻子对数字的迟钝季帆早就知道,没出院时,医生就告诉他要有心里准备,脑子受伤不同于身体其他部位受伤,比如骨头伤了可以接上,不能接的截肢,病人也能清楚地知道自己少了什么,但是脑子受伤就不同了,有些脑子受伤的人当时就表现出明显症状,有些人则是在以后的生活中逐渐出现症状的,羿小羽就属于后种。
瓷婚男女七(2)
出院时羿小羽只是偶尔感觉轻微的头疼,其他肢体功能基本没受影响,但是过了段时间,季帆就发现她对数字的反应出现了问题,以前家里所有和数字有关系的事情都是羿小羽经手的,比如存单的密码,比如末末的生日、岳父岳母的生日以及他们的结婚纪念日,羿小羽对数字的天赋不仅在这些方面,比如她记电话号码,记身份证号,可是现在,她连家里的电话号码都会搞错。
有一次,季帆在外省的一个同学来北京出差,顺便来家里看望他,不巧那天季帆有应酬,同学不想等了,问羿小羽家里的电话,说有时间再约他,羿小羽告诉他了,同学也把自己的手机号留了下来,等季帆回到家,按照同学的号码打电话过去,同学问他现在在哪里?季帆回答说在家,你嫂子刚告诉我说你来过,同学又问你家几部电话?季帆说就一部,怎么了?同学说那嫂子给我的这个号码是哪里的?同学念了一串数字,季帆听完一比较和自家的八位电话号码数字相同但就是颠倒了位置,比如8485,同学记的是5848,同学说他当时怕自己记错了还念给嫂子听一回,嫂子说没错,回到旅馆不久同学给季帆家打电话想看他回来没有,打了两次人家都说他拨错了,同学以为是自己按错了键,第三次同学拨通想印证一下,还没等他开口对方就破口大骂,说他再乱拨这个电话就报警。同学整个晚上心情糟透了,以为季帆美丽的妻子故意告诉他一个错误的号码,为的是不让丈夫和他们这些外地的同###系,同学的自卑意识发作,发誓以后再不理季帆了,没想到季帆居然给他打回了电话。
季帆听了哈哈一笑遮掩说,反正不是你喝多了就是你嫂子喝多了,数字都是那八个数字,顺序不是她说颠倒了就是你听混了。他不想说出实情,不想让同学知道他生活里发生的那场变故,更不想让同学们知道他美丽的妻子有可能会变成个数盲。
有了这次教训,季帆就在家里的话机上贴上了号码,还在冰箱上贴上了一个和数字有关的备忘录,那天,羿小羽读完备忘录眼泪就流了下来,季帆哄了好半天才让她破涕为笑,季帆说准是老天爷看她以前总因为相貌不开心,想给她换张脸,可他老人家也不是大公无私的,交换的代价是让她付出一部分记忆。
羿小羽笑了,不是因为季帆这么说笑,是笑他哄末末时间长了和她说话也象是父亲对女儿。在她以前的记忆里,她觉得丈夫其实是个没有耐心的男人,他看书写作的时候,她和末末是不能弄出声音来的,还有他睡觉很轻怕吵,而且睡眠对他很重要,脑子不清醒他就写不下去,写不下去他就烦躁,可是现在,无论他做什么,只要末末过去,他都会停下来陪她,末末走了他才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这不是她原来的丈夫,羿小羽觉得车祸不仅改变了自己同时也改变了丈夫。
季帆听着妻子告诉他这个感受,心里百感交集。他原来还担心妻子出院后还会和以前一样检查他的电话,管束他的行踪,或者刨根问底追究车祸的原因,追究那个电话,追究他和杨凌的关系,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妻子确实是忘掉了瞬间发生的一切,而且对他那天的忏悔毫无印象。季帆很矛盾,他一方面希望妻子尽快恢复过来,连接起以前的记忆,但是他同时又希望妻子在恢复的同时能删除掉有关车祸的记忆,让他们失而复得的一切得以平静、延续。
季帆觉得妻子的改变是外力的结果,他的改变则是良心发现,妻子当时的惨状和末末医院里的恐惧带给他的良心的冲击让他觉得自己怎么做都不能与之相抵,毕竟他是丈夫是父亲,他应该是这个世界上对她们负全责的男人,应该带给她们幸福和欢乐,而不是灾难和恐惧。他觉得命运用了这种方式其实是在警告他要珍惜他现在拥有的一切,他不敢大意,他要好好看护她们,爱她们,他已经无力承受任何变故了,哪怕是有关她们的一点点变故。
瓷婚男女八(1)
孟嘉伟在京的工作开展得不如想象的顺利。
他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和台商合资建的大型肉类有限公司,前些年他们公司是附近最早一家采用国际化标准屠宰加工肉类的公司,那时候大多数屠宰企业还不成规模,屠宰方法也很传统落后,他们公司异军突起,很快在周边地区打开了局面,后进军北京、天津、上海几大城市,把一个当初人人不看好的小蛋糕做大做强了,当时公司员工月薪几乎与县城公务员的年薪持平。孟嘉伟最早是县经委办公室的一名职员,台商来合资建厂时,经过筛选他和县里几位同事作为中方工作人员进驻公司,负责中方工人管理,没有决策权,成了市里人所说的白领打工仔。
近几年随着民营和个体屠宰加工业的壮大和规范,竞争开始激烈,尤其是北京市场,他们不但要和外地的企业竞争还要和本市的得天时地利的企业角逐,是否能保住这块份额,要看作为公司的全权代表驻京办事处主任的能量了。
做管理孟嘉伟有经验,做业务他是新手,几个月来他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维持住了公司原有的客源,当然多数用的情感公关,请饭喝酒,游乐休闲他几乎领着客户吃遍了北京城大小有特色的酒店,玩遍了各种趣味的游乐场所,几乎每次奚雅打电话他都在应酬,每次答应回去给她打电话,不是没有回去就是回去时已是午夜过后他已经精疲力尽,连话都懒得讲的状态了。头两个月,孟嘉伟基本还能保证周末回家一天,现在他周末回不去已经是常事,那些和他熟络起来的客户原先是他邀请他们,现在则是他们约他邀请他们了。北京人讲究度周末,常常是几家一起周末结伴出游,朋友的朋友,朋友妻子的朋友,朋友孩子的小朋友,有时候孟嘉伟邀请一个客户会招来一个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往他那些事先勘察好的休闲去处,他们好象蝗虫,而孟嘉伟这类合资企业天生就是供他们蚕食的绿叶,这是他们的地盘,有求于他们的企业成百上千,谁让你想分一杯羹呢?想得到就得先付出,否则勺把子掌在人家手里,想恩赐谁就恩赐给谁。孟嘉伟知道他的一点慢待就有可能断送公司几十万或者上百万的销售,他不敢也不能掉以轻心。
公司拨给他的活动经费已经开始透支了,孟嘉伟不得已又打了报告,好在公司高层理解他需要打开局面的苦衷,好在那些客源还在维持并悄悄呈现稳步攀升的局面,否则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和公司和奚雅交代了。
今天孟嘉伟招待的是一家大型连锁超市的女主管一家,女主管还带来了儿子上幼儿园的园长一家,据说那是京城一家条件和设施最好的幼儿园,女主管带儿子的园长来肯定曾经有求于人家,孟嘉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既要招待好女主管更要招待好园长一家。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孟嘉伟带他们去了京郊一个高尔夫球场,安排好两家男女主人去打球,孟嘉伟则负责照顾起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六岁,起初他们闹着要坐电瓶车,孟嘉伟便和球场的管理员交涉租了辆车带着他们沿着球场道路转来转去,绿荫、河流、树木,两个孩子欢呼雀跃,孟嘉伟不时地关照他们不要把身体探出车外,两个小家伙玩腻了,要到草地上玩耍追逐,孟嘉伟又赶快跟在他们身后,看着身边欢乐嬉闹的孩子,看着远处挥杆跑动的大人,他们在孟嘉伟的眼前晃动,晃动成儿子飞飞和奚雅的模样,孟嘉伟摇了摇头,儿子和妻子的影象很快褪去,看着女主管他们熟练的挥杆击球,动作规范潇洒,他知道他们肯定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曾陪客户来过这里几次,也曾跟着教练练过,至今他的击球动作都不标准,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那感觉如此强烈地刺激着他,他的孩子和妻子恐怕一辈子都与这种场合无缘,而人家的丈夫也是丈夫,妻子也是妻子,孩子同样是孩子,人和人是多么的不一样啊,就象现在,人家享受运动,享受蓝天草场,消费着时间和金钱,他只能陪着玩耍的孩子做保姆,他甚至连跟在他们身边的球童都不如!
招待完女主管,回到办事处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孟嘉伟洗漱完毕,想给父母打个电话,看了看时间,担心父母已经睡下了,转而拨到家里。
瓷婚男女八(2)
奚雅在家里正在上网打双升,接了电话问,今天又招待谁了?
孟嘉伟不想浪费电话费说工作上的事情,没有接话茬,问,爸妈哪里没什么事吧?
电话那头的奚雅听起来觉得他好象在遮掩什么,没好气地,你忙得连给爸妈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
一句话噎得孟嘉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想和她吵,他今天的心情本来就不好,他知道她连约了好几次他都没时间,可是他确实在工作啊,别人不理解他,她应该理解他啊,停了片刻,孟嘉伟说,你还没睡?做什么呢?
我能做什么?这里也没有夜生活,也没有酒吧、也不能桑拿。。。。。。
孟嘉伟越听越不对劲儿,打断她说,你有完没完?我这么干在为什么?
我知道你在为什么?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孟嘉伟生气地关掉手机,顺手扔在了一边,他不知道奚雅怎么变成了这样?毫无理性,在家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人啊?再说当初也是她支持他来的啊?如果连她都不能理解他,他的奋斗还有什么意义?
奚雅没想到孟嘉伟会挂断电话,放下话机,心里有些委屈。她其实不想和他吵,她知道他的工作不好干,她问他招待谁了,没有想审问盘问他的意思,她只是顺口一说,想听他说说那边的事情,如果他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她会劝他不要心急,不要累坏身体,他是她的丈夫她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辛苦,可是她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竟然说成这个样子了?如果他在她面前他会发现她的表情其实只是想在他面前撒撒娇的,她没想到话说当面和说在电话里的效果是不一样的,一个可以看得见表情一个是在想象表情,揣度之差差之千里。
奚雅有个毛病,生气就会失眠,她最近本来睡眠就不好,她不想让自己再熬过一个长夜,更主要的是不想让夫妻间的误会延续,毕竟丈夫在那边一个人不容易,累了一天还被自己老婆抢白。
奚雅回拨孟嘉伟的电话,她想和他解释,哪怕认个错又何妨?夫妻之间本来就没什么真理可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又是一个她没想到,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了?以前在家时,他从没有对自己这么没耐心,仅仅是针对几句话还是针对她本人?奚雅放下电话再次拨通了丈夫的办公电话,电话响了足足一分钟,依然没有人接听,再打仍然是同样的结果。
奚雅这次是真生气了,丈夫的办公电话就在他们办事处租住的三居室的客厅,有来电显示,而且振铃那么响他不可能听不见,他这么做是不想再听她说话,不想给她机会,他肯定能想到她既然把电话打回来就说明她心有愧意才会主动求和的,中途挂断电话、关机拒听到现在的来电拒接,一个丈夫对妻子这么做说明了什么?说明他不但不想听她解释而且厌烦听见她的声音。
她居然让他厌烦到这种程度了吗?她对他做了什么?值得他因为几句话就对她这么绝情?这么狠心?他明明知道她生气就会彻夜失眠的,还狠心这么对待她?莫非真的是因为两地生活不仅让他们的身体分居也让他们的心灵开始分居了吗?
瓷婚男女九(1)
季帆真是把羿小羽想调换工作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这些天连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托朋友看看他们谁有门路能认识妻子分行的头头,单位里也四处托同事打听,他知道这年头送礼也要找准庙门,没关系即使你送去了,人家也不接待你。何况羿小羽也不是工伤,人家领导照顾你是情份不照顾你是本份,要是有个人情搭个桥,事情就不一样了。
这天,季帆一个改行做了it的同学大奔来电话说,他和羿小羽分行的一个副头最近正在打交道,他们行准备更新一些电脑设备,他刚和他们谈妥条件,他今天做东想准备好好答谢人家,如果季帆想认识行长,今天可以一道过来,不必直奔主题,当做闲话提起试探一下行长的意思,如果口风松动,再采取下一步行动。
季帆听了这么个关系,觉得戏不大,同学还是有求人家呢,自己怎么好再去添乱?架不住大奔煽忽,大奔说,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呢?你权当帮我陪陪酒,有枣没枣咱先试巴一下,你又没费什么?你要是有门路还用我这么张罗?
季帆想想也是,自己要是有办法也用不着撒这么大的网,恨不得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他要给老婆调工作。
晚上。季帆开车直接去了天伦王朝,宾主落座,大奔将在座的一一做了介绍,除了季帆还有两位是大奔的手下,副行长看上去五十出头,属于那种轻易不露锋芒的亲善型领导。季帆一看,大奔显然是用足了功夫,酒菜和他组织同学聚会时相差不只一个档次,龙虾、鲍鱼的,让季帆看着眼冷,平日粗话满嘴的大奔今日恭维副行长的话连季帆这个中文教授都自叹弗如他组织语言的本领,副行长受用完大奔和手下的吹捧,酒到三巡的时候,问起季帆的单位,大奔拍着季帆的肩膀,赶紧把话头引了过去,跟您说,他是我们这届的才子,在n大学中文系不是吹牛,我兄弟是这个——
大奔翘起大拇指,不信您打听打听,是说还是写,谁顶个儿?
副行长眼睛一亮,季教授,你们学校招生有没有特殊政策?
大奔问,怎么行长今年有亲戚朋友的孩子高考?
副行长叹气说,哪儿啊,是我那小子,天天鼓捣上网,不正经学习,今年高考,怎么也得给他找个学上啊,我爱人因为他愁死了,天天我回家就跟我嘟囔这事,你说,现在的孩子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不知道学习呢?
季帆说,前几年学校倒是有政策,差分不多的赞助几万块钱找校长打个招呼可以进来,这两年好象国家教委禁止这么做了,我没参与招生,不知道具体政策。
大奔接过来说,咳,这事还不容易,让他回去帮您打听打听,上边有政策下边有对策,别人的孩子不成,行长您的孩子还愁没学上?您把心放肚子里,这事包在我兄弟身上了,他要给您办不成,别说您我都找他不答应!怎么样?哥们?大奔转头问季帆。
季帆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得说,我尽力尽力帮您打听打听。
副行长端起酒杯敬季帆,那就多劳季教授了。
季帆谦让。大奔趁机说,行长,其实这酒该我兄弟先敬您,他爱人是您系统的,怎么他都得该敬您一杯啊。
副行长感兴趣地,是吗?在哪个部门?
季帆赶紧打岔,她就是一储蓄员,来来来,我敬您!
季帆仰脖一饮而尽,大奔急得用脚踢他,示意他赶紧提调动的事情,季帆佯装不知,和大奔的助手王顾左右而言它起来。
酒足饭饱,一行人送副行长离去,大奔等副行长的车刚离去,转身就给季帆一拳,我说,你丫傻啊?多好的机会干吗不提给小羽调动的事?
季帆说,你负责把他的儿子弄进我们学校?现在招生卡这么紧,你让我怎么办?冤人家啊?
我说你真书呆子,他儿子考学又不是明天,成不成还早着呢,你要是把事说了,调动还不是副行长一句话的事?等你把小羽的事办完了,他儿子的事能办就办,不能办拉吹,他能把你怎么样?
人家不能把我怎么样,做人不得厚道点儿吗?咱给人家办不成就别耽误人家,让人家另找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