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君樊的目光停在了置于一边的棋盘上,“你会下棋?”
“略懂一点。”穆千黎答道。
“能否手谈一盘?”卓君樊问道。
穆千黎点点头,转身吩咐云梅去拿棋盘。
穆千黎持黑,卓君樊持白。黑白两色的只落在棋盘上,发出脆脆的声响。
卓君樊落子极快,穆千黎看着棋盘,不紧不慢的落子,淡淡说道,“殿下棋风一向如此犀利,不留一点余地吗?”
卓君樊笑笑,“这就是我的棋风,不留后患之忧。”
棋盘上完全呈现一边倒的局势,白子铺天盖地的占满了四个角。
穆千黎仍在淡笑,毫不在意的落子。
雀儿已经在旁边捏了一把冷汗。虽然不知道小姐的棋技如何,但今天和南阳郡王的这盘棋,连她一个不怎么懂围棋的人也看得出是濒临绝境。
卓君樊面有得色,穆千黎仍然面带微笑,慢慢落子。
这盘棋下得特别长,一个时辰之后。卓君樊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得凝重。穆千黎虽然起手很普通,看上去毫无杀伤力。可到后来,每一子都表现出莫大的威力,环环相扣,其势逼人。就像一壶水一样,越烧越沸,越烧越烫,大有水漫天下之态。
“我输了。”卓君樊放下手中的白子,叹气道。
“其实沈辽那年选徒,殿下也在的吧。”穆千黎看着棋盘淡淡说道,“师父也常说到你。其实你很有耐性,也很有定力,却太过傲气了。处处把别人逼上绝路,就是不给自己留后路。”
棋风如人,南阳郡王行事也必定是不留后路。
“小姐,老爷来了。”雀儿进来低声说道。
穆远萧推门,看见卓君樊后眼神闪了几下,情绪难以捉摸,“没想到殿下会到臣的家中,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卓君樊看着棋盘,又叹了口气,起身行礼,“打扰先生了,今日天也不早了,我就告退了。改日再来领教穆小姐的棋技。”
穆千黎并不留他,也不送他。只默默目送他离开。
穆远萧将他送至门外,转过头去看穆千黎。
“爹爹今天这是怎么了?”穆千黎看着父亲的神情不对,开口问道。
穆远萧皱眉,质问道,“南阳郡王怎么会在你房中?”
“方才在院中碰见殿下,我便请他下了一盘棋。”穆千黎答道。
穆远萧叹气,“千黎,你也是待嫁之人,以后当注意些。”顿了顿,叮嘱道,“和兵部尚书白墨辰也走得莫太近了。”
“段岚的事,唉……”他叹了口气,“你也莫多想了。”
穆家是段家是世交,当今圣上打江山时,便是他们一文一武的辅佐。几十年的交情,深不可测。
“爹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穆千黎迟疑了一会,终究还是问了出口。
穆远萧又叹气,“吏部侍郎杨兆被罢官了。”
“为什么?”穆千黎也皱起眉。
“他被私自收了临川城城守五千金,让他当上了城守。”穆远萧看了看女儿,答道。
“临川城城守?”苏寄晚惊呼,“不就是哥哥奉命去查的那个城守。”
穆远萧点点头。私吞地产,加征税粮以致于造成民愤。数万名百姓联名向朝廷呈递了告状书。皇上便派了吏部郎中穆寄烨去临川彻查此事,没想到却查处这样的结果。
穆家子孙并不繁盛,穆相只有三个弟弟一个姐姐。到穆千黎这一代,只得一男一女。因为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家中对这对兄妹也格外纵容,穆千黎与哥哥穆寄烨自小一起玩耍,感情十分的好。好在兄妹二人都十分的争气。妹妹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哥哥已经是从五品的吏部郎中。穆寄烨长穆千黎四岁,才二十岁便当上了吏部郎中,在豪门子弟中算得上是年轻有为的了。
一个正六品的侍郎被罢官,这件事说大是大,说小是小。满朝文武,牵一发而动全身。杨兆,是穆相的门生。他被罢官,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从这么多的官员中,皇上选择了穆寄烨去调查这件事,不得不让人去思考它的深意。
“爹原以为权势是可以保证家业的根本。现在才明白,伴君如伴虎,过大的权势意味着巨大的危险。”穆远萧的眼神中因为有了过多的情绪而看不清真正的想法。
穆千黎沉默。夜沉如水。
穆远萧说完便走了,穆千黎坐在屋子里。这间屋子她住的并不久,小时候住了一阵子,便去停云山拜师,回来后又很快进了宫,现在住在这里,不过是待嫁。
“小姐,你说明天戴哪根簪子好?”雀儿无话找话。
她便随手去翻放珠宝的匣子。从里面拣了根百花簪递给小雀,“就这根吧。”
雀儿接过簪子细细瞅着,说道,“小姐真有眼光,这簪子真漂亮,我记得好像是去年年末婉夫人托人打的,特意送给小姐的……”
她后面说了什么,穆千黎都没有听到,她只看见,在首饰盒的一角,放了一个小盒。小盒很熟悉,十分精致,暗红的檀香木泛着淡淡的光华。穆千黎将小盒拿起。指尖轻轻划过,有丝绸般光滑的触感。手指突然触到盒底一块*不平的地方。她将盒子翻过来,盒底上刻着四个字——“一生一世”。如行云流水般的字体,俊逸脱俗。
穆千黎脸上有恍然的神情,隔了一会儿,眼神变得很远很远。
一生一世是多久?有什么承诺可以维持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