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消失了。
有什么东西,好像也在随着一起消失了。
老早老早,她已经失去了他,他已经失去了她。
这个时候,敏之才自喉咙里哽了声:“茉莉花,消失了。”
王淑娴探头一看,“咦”了声,笑道:“我说呢,之之在找什么这么认真哩……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叫谁给填平了。”
她只道是寻常,却不知道在之之身上,发生了一些什么,又失去了一些什么,受了什么伤,遭了什么痛……
她什么都不知道,像待一个稀客般,殷勤侍候,“之之过来,让妈妈擦干头发。”
敏之任她提着她长发,擦了一把,又一把。
她好想挨过去,抱抱妈妈。
“妈妈!”玄关处,门叫人一脚踢开,母女齐刷刷看过去。
是八九十岁的小家宝,一脚踢掉球鞋,一只手上还捞着颗篮球,满身湿嗒嗒,他走到哪儿湿到哪儿,小家伙还抱着球不放,“妈妈有什么吃的……”
王淑娴忙不失扔下毛巾,抛下之之,口称“小祖宗”,忙不迭奔过去,一大条毛巾就捂上去,心疼得不得了,“宝宝下雨了也不知道躲,淋感冒怎么办……”
“妈妈,雨下得比我跑得还快……”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踢球踢高兴了……”
“妈妈你嗦,我要吃东西。”
“……啊,之之你先坐会儿。”王淑娴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招呼之之一声,
敏之“唔”了声,远远一旁看,像外人似的,听到家宝“咦”了声,道:“你是谁?”
他已然忘记,若干年前,他见了她头一次面,便扑着要“抱抱”。
要姐姐抱抱。
“宝宝你小时候都知道叫声姐姐哩……咳,都说是小时候了,难怪宝宝忘了之之是他亲姐姐……”做母亲的打趣道,从厨房探头出来,“之之你真该常常来家里,叫宝宝知道,他也是有姐姐的哩……”
“姐姐,咦,是我亲姐姐怎么没住家里呢妈妈……”
“……你姐姐嫁人了,自然是跟你姐夫住一块儿,是不是之之……之之出来这么久,索性这里吃饭……我打电话叫子亚晚饭后来接你……”
叫子亚晚饭后来接你……
原来,只能待一顿饭的工夫。
她在这里,只能蹭一顿饭。
妈妈都不会,叫她留宿。
是啊,怎么留宿,这里,倘若她留下来过夜,睡在哪里?睡在客房?连一间女儿闺房也没有。
她的闺房在哪里,敏之迟钝了下,不敢肯定,是那一间吧,是隔壁的赵宅,爬满茉莉花丛的南面,南面第二间房。
她现在都没有一把钥匙可以进去,躺一躺少年时期的床,她想躺,都不能。
她在这里干吗呢,敏之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面前这一对母子。
家宝推开一碗面,呼啦啦站起来,叫道:“不吃了不吃了,烫死了……我要洗澡去,妈妈帮忙放热水……”一边说他一边登登登上楼,全身都半湿不干的。
她也全身都半湿不干的。
但是,浴室里没有一条她专属的浴巾。
敏之望着母亲追在幼弟后头,一连迭声道:“宝宝跑慢点当心楼梯……”
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心酸”了,敏之脸趴在窗上好一会儿都抬不起头。
直到伟叔叔诧异的声音在门口响了响:“咦,之之稀客啊,不在沙发上坐,之之趴在那里发什么呆呢……”
他在玄关处,自鞋柜里取出男主人的拖鞋换上,随手把钥匙放在置物篮里。
家宝刚才也是随手放一把钥匙进去的。
而她是叫她母亲开的门。开门刹那,她母亲表情有说不出的惊喜,“之之怎么突然间知道过来?”
而她的一双鞋,搁在鞋柜外头。她是客人。
敏之“唔”了声,不知道要讲什么,站在那里,轻轻道一声:“伟叔叔。”
伟叔叔笑了笑,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裤,一头黑头发,真年轻,气质那么好,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
看到他,像看到世军伯伯,想到世军伯伯……就想到了,弥生。
弥生若是在她身边的话,就好了。
她必定还像少年时,挂在他身上,搂他腰腹,大声哭道,我受伤了我受伤了我受伤了!
他必定抚摸她头发,托她脸,替她抹走眼泪,又气又急道,之之不要哭不要哭谁欺侮了之之!
……
敏之眨眨眼,又眨眨眼,她一定睛,是她的幻觉,青天白日,大好赵家,伟叔叔拉开百叶窗,回头朝她说一声:“这场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之之你看,都出太阳了。”
都出太阳了。
乌云旁边镶着一轮金边。
敏之刹那间搭着面额,睁不开眼睛,泪水一下子模糊了视线。
她忙抹干净,这不是让她哭泣的地方。
原来,她连一个可以放声大哭的地方都没有。
原来,她连一个可以尽情拥抱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