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坐在店里,正在缝一件褂裙。艳红的新娘款式,袖口刺上梵文,修长的手指被丝线缠绕,轻巧的结线。
说是新娘装,不如说是一件寿衣。
七天前,有位叫乔其的年轻男人来店里,要为自己的爱人定做一件最美的新娘服。
韩非认识他,不久前新闻上还报道了——南方大雨,年轻的女医生山里出诊,遇山体滑坡,芳华早逝。
她死在他们婚礼的前一晚。
谁也不曾料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生命无常。
乔其不顾家人反对,坚持要与爱人完成婚礼。他找到韩非,丢下一叠人民币,说:七天,最多七天,我要最美丽的新娘装。
韩非轻轻的叹息,低头继续缝制寿衣。
突然,门帘动了一下,一道暗色人影静静的斜了进来。
韩非抬起头来,与那人视线相撞,看见他的眼睛时,手不禁抖了一下。针刺破手指,殷红的血液沁入黑色的丝线。
门上的编制风铃叮叮当当,男人环视了一圈,双手抱肩:“你是……店长?”
韩非展开笑靥,微微点了点头:“欢迎光临莲花”
“我想要一件新娘裙,喏,就是这件,银丝滚边,黑色蔓纹和红线纠结的那种。”他指了指他手中的未完成的新娘装,笑笑。
是一个好看的男人,黑白分明的双眸被一层湿润的雾气氤氲,笑容温婉,气质古典。
“这件不行,这是别人预定好的。”韩非看了看男人坚毅的鼻梁,放下手中的活计,“我可以再为您缝制别的,不会比这件逊色。”
男人侧头想了想:“我出十倍的价钱。”
韩非微笑着看着他,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男人蹙蹙眉,突然凑近他,盯着他的眼睛看。
韩非怔忪,离得这么近,都能感觉到男人温热的呼吸洒在脸上。
男人的视线有点莫名其妙,仿佛带着某种命令。
韩非疑惑,愣愣的与他对视。
几秒钟后,男人脸色微微黯沉下去:“迟钝的家伙……”咔嗒一声拍桌而起,不耐的咕哝:“偶尔也是会有这种家伙的……”
这种家伙?
韩非不悦的瞪他一眼:“这种是哪种?”
男人不理他,开门走了出去。
三十分钟后,他又来了,二话不说,径直走到他跟前,低声问:“你卖不卖?”
“不卖。”韩非低头抚摸手中的衣裙,手指在丝绸之间发出刺剌剌的声响:“本店向来诚信为本。客人您的要求让我很为难。我们这里新娘的寿衣有很多种,你也不一定非要挑这件。”
顿时失望的情绪氤氲了男人的黑眸。他摇摇头:我奶奶她只喜欢这一件。
“抱歉。”
看着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店门,韩非心中竟有一丝隐隐的歉意。
缝完了那件寿衣,已经晚上十一点。
韩非将衣服叠好,放进锦盒中。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店里阴森森的,案台上供着一座佛像,端坐莲花台中,大慈大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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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佛像拜了三拜,带上锦盒,关店出门。
与那位客人约好,零点在人民广场见。
午夜大街空荡荡的,万家灯火已熄灭,高耸的法华寺发出沉沉的钟声。
马路上偶有车辆驶过,卷起轻微尘土,迷了眼。
韩非摘下眼镜,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棉布,将镜片上的灰尘擦拭干净。再抬头时,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他面前,愣愣的看着自己。
他衣衫褴篓,身上都是血痕,像是刚被人殴打过一样,瞳孔渐渐的放大,张大嘴,干干的吼着,仿佛面前的人是一只厉鬼。
韩非皱皱眉,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便决定不管闲事,打算从他身边绕过去。
谁知他刚抬脚,男人便惊恐的大叫,疯狂的奔跑起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好疼……不要杀我!啊啊啊啊啊,不要剐了,谁来救救我!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凄厉的叫喊划破了午夜天空。
路边的住宅区,灯火都亮了起来。不知是谁听到叫声,报了警,远远的,警鸣声响起。
有大胆的居民披着衣服走出房子,在路边围观。
男人边跑边回头,望向身后的韩非:“不要杀我!啊,鬼啊!不要杀我!”
韩非莫名其妙的看了看自己,白衬衣蓝牛仔,没有什么吓人的东西啊。就连装寿衣的锦盒都被他用手提袋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