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五十两银子,想买下贫道未免也太少了,但可以买下贫道这里的其他东西。”谢舒玄借着楚清和的话头打着趣,他倒不知三人心中神思各异也不知萧锦棠心中骤起的百转千回。他说着向楚清和指了指手中的竹牌,楚清和与萧锦棠看向那竹牌,见上面还是写着‘天机神算十卦九灵’八个大字。
谢舒玄见楚清和没看到重点,又伸出手指点了点‘灵’字旁边几可忽略不计的蝇头小楷提醒道:“郡主请看。”
楚清和闻言便凑过身眯起眼睛去瞅那‘灵’字旁边的字迹。时值深夜,哪怕是灯火接映也难免显得竹牌昏暗。竹牌上绷着的题字白布也有些脏,导致那点自己看上去更像是提笔是滴落的几点墨迹:“铁口直断……一卦五十两?”楚清和看着颇有些费力的辨认着快糊成一团的墨迹,她喃喃念道,半晌后她反应过来,震惊的看着老神在在的谢舒玄:“好你个贼牛鼻子,一卦五十两你怎么不去抢?!你还说你不是江湖骗子?!”
“贫道怎么又是江湖骗子了呢?十卦九灵铁口直断所言非虚,贫道可没夸海口。”谢舒玄听得楚清和质疑,竟敛了面上从容笑意,他突然认真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竹牌:“贫道随师习相星之术十七年共算十卦,其间已应九卦,唯余一卦尚未开应。故而敢题十卦九灵。”
“这么神?那你的意思,就是给我算一卦抵债咯?”楚清和狐疑的看着那竹牌,思索半晌后又问道:“你以前都算了些什么,又应了些什么啊?”
谢舒玄听得楚清和发问,抬腕就扳起手指头将自己的光辉业绩一一细数:“贫道七岁首开卦,算得村头王农户家必因女贵。十四年后,此女于山间救起城中大善户李家长房长孙,二人成亲,王农户举家搬进城共享富贵天伦。”
“待贫道十岁,又算得刘阿婆家的猪仔为天星降胎,遂劝之放生积福。刘阿婆对贫道破口大骂,贫道只好将那猪仔偷出放走,阿婆率儿追至山间,眼见追不上,便让儿子放箭射杀猪仔。可不曾想,猪仔毙命的树上竟育有无价之宝千年灵芝,阿婆见状,喜极攻心,登时乐死……”谢舒玄扳着手指头絮絮说着,直听得楚清和三人汗颜满面。
楚清和越听越觉谢舒玄像个编故事还编的极差的神棍,她渐渐没了耐性,便在谢舒玄讲到第五个事例时打断道:“你说你十卦九灵,还有一卦没应,那这卦你算的是什么?”
谢舒玄像是没听出楚清和语气中流露出的不耐,他定定开口,眉眼低垂,整个人的气质竟在此刻骤然改变。他轻轻握拳,一字一句如僧侣虔念密宗真言又似大荒巫祭低语神言:“星盘乱起,七星齐盛,三星争紫微。”他说着看却是看向萧锦棠,缓声批命。
“庙堂凋朽然蕴新生,天下将乱然明星启世。贫道恨苍生无罪河山多劫。故而应劫下山,愿度苍生苦难。”
“……”楚清和张了张口,却是半晌没有发出声儿。她本怒斥谢舒玄胡言乱语唱衰国运简直无法无天,可话至唇畔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们三人本就是处在这个古老帝国的权力中心的人,庙堂凋朽若何,没人再比他们更为清楚。她想反驳,却根本无力反驳。
门阀权贵结党营私、贪墨陈腐不顾民生,这不就是朝堂现状么?谢舒玄说庙堂凋朽难道说错了吗?可就连他这种神棍都说庙堂凋朽了,那可见如今的朝廷在百姓心中究竟是何等不堪。楚清和看得萧锦棠与楚麟城顿时沉下来的面色,顿时也没了与谢舒玄再攀谈的兴致。谢舒玄一句话轻描淡写间扯开了他们心中被今夜如梦盛景掩盖的不堪,旧事翻涌而上,在楚清和三人心中又露出了狰狞本相。
“郡主,贫道真的所言非虚。”谢舒玄言辞恳切想证明自己真的十卦九灵。然楚清和却无意再听,她根本不想再去想谢舒玄到底是个江湖骗子还是有真本事的星相师。然就在她正欲转身时,却不想萧锦棠忽的开口:“既然谢道长愿为表姐算一卦,那不若就算一算得了。”
“他这是哪里的野狐禅?要算我不知道自己去找钦天监的去算呀?”楚清和倒没想到萧锦棠竟会帮着谢舒玄说话,她垂下眼,眉头却是微微皱起起来:“我又不知道算什么……这有什么好算的,要是都知道未来要发生什么,那多没意思。”
楚清和嘴上这么说着,抬手却是绕起了垂在胸前的鬓发,愿牌花灯下,融融暖意将她的面颊发尾都染上一层柔软的昏色。她垂着眼眸,眼光却是偷瞟着那些愿牌红绫上写的字句心愿,竟是难得流露出一丝小女儿的情态。
楚麟城与萧锦棠见状不禁相视一笑,心道她毕竟还是个姑娘家,哪有姑娘家心底没住个好奇虫的。就连萧锦月也巴巴的跟萧锦棠幻想过自己以后的生活,才几岁大就知道跟萧锦棠童言道自己以后要找个跟哥哥一样伟大的夫婿。
萧锦棠当时就失了笑,找夫婿还得伟大,难道自己还很伟大么?但是萧锦月只是拿着簪花笑的瞧不见眼,小姑娘的心思萧锦棠也看不懂。
“就……就算姻缘吧。”楚清和思索半晌,终是不能免俗的跟所有女孩一样说了同一个问题。她方一说出口,又反应过来楚麟城和萧锦棠还在她旁边,这让她难得的害起了羞。她只觉着耳后根烫热的令人焦躁,但又只能强撑着面子将一腔羞涩龇牙咧嘴的往谢舒玄身上撒去:“你就算他作甚的……嗯,就官居几品家宅几何,今年多大,人在哪……你要算不准,本郡主就要陛下治你欺君之罪!”
她说着又是一顿,低咳两声住掩饰自己的心虚。她贼贼的看了眼谢舒玄,突然想到万一谢舒玄说此人尚未出生该如何是好?
“敢问郡主生辰八字?”然还没等她问出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谢舒玄便再度开口询道。他这次倒没与楚清和抬杠说陛下又不在这,只见他从衣袖中掏出一个格外精巧的紫晶星盘……楚清和瞥了眼那紫晶盘,心道此物价值绝不再千两以下。
谢舒玄播弄着星盘指针与星轨,眼神坚定如含出鞘利刃,那架势楚清和还以为他是要上战场跟谁拼命似的,一时间竟是被他唬住一瞬,不禁下意识道:“景和十四年,五月二十四日午时三刻。”
她说罢方才回神,心道一个生辰八字能算出什么,不都是什么算测八字合婚么?关键这玉京还没一个愿意跟自己合八字的人,难不成谢舒玄还真能算出自己这根本莫须有的姻缘来?
思至此处,她不禁好奇的打量起谢舒玄手中的星盘来,想在其中看出些什么门道。然就在她正欲细看一探究竟时,却不想谢舒玄忽然将星盘拨乱抬头望天,楚清和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天,却只见漫天繁星拱月浩瀚,偶有轻云掠过,却不掩华光万千。
“这不对啊?”谢舒玄忽的自言自语喃喃出声,他眉头紧锁,好似遇到了极难解的难题。楚清和见状不禁心道难不成是自己猜想成真,自己那个姻缘压根没出生?
她见谢舒玄将那星盘拨了又拨,应该是又细细测算了好几遍。楚清和心下也觉着是不是太难为谢舒玄,想着说算不出就不算时,谢舒玄却忽的放下星盘,转身对自己肃礼一揖——
“郡主命贵不可言,贫道只可窥探天机一二……郡主命星入紫微,为三星合中,乃命主中宫之相,所嫁之人必定为举世无双的人中之龙!”谢舒玄说着一顿,一字一句的缓缓吐出那仿佛宿命的一语成谶。
“您注定为这天下之后,得您之可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