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丈夫答应自己的恳求,张巧丽这才噙着泪花笑了。当然,这并不好看的笑颜充满了一个女人对自己男人迸发出的苦涩酸楚的情感。他完全是为了支撑这个家啊!本来,她希望丈夫多干点活,多挣点钱。她知道,自己男人在工厂里是个非常能干的生产能手,每个月所挣的钱都比其他工人多几十块到一百来块。这些日子来,听他说,每天都超额一倍甚至一倍多完成产量定额,如果能干到月底,超码能挣到和月工资差不多的奖金。就是说,一个月能挣相当于两个月的收入。这样的话,多多少少能接济一下家中紧巴巴的日子。可是丈夫也是血肉之躯,这样没日没夜地劳累下去,怎能支持得住啊!就是一台机器也要停止运转,加油甚至拆卸下来维修。丈夫不是永动机器。万一他累倒了、累垮了,这个家谁来支撑啊!所以,她不忍心再让他加班,再一次情意绵绵地叮嘱他:
“阿南,你今晚干完活要准时下班回家啊!”
张巧丽泪光点点,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的男人,望着他那张瘦癯憔悴的面孔,望着他那过早花白的头发,望着他那因哮喘而急遽起伏的胸脯,她心中涌上一股痛楚。唉,十多年前,丈夫还是个身体魁梧,虎虎生威的男子汉,而今整个人儿犹如一枚干瘪萎缩的核桃,又黑又瘦,满额皱纹。昔日宏亮如钟的嗓音不知什么时候俏然被有气无力的语音所代替了。他是她的依靠,是家中的顶梁柱,他不能倒下去啊!她想起马露玉和王凤梅这两个女人的遭遇,因为她们的男人不幸因工死亡的缘故,落到凄凉的困境。她害怕自己也会遭到如此的厄运。
李炳南本来想诓骗一下妻子,可是他触及到她那凄然怜悯的目光,便失去了晚上再加班的勇气,他理解的妻子的心情。平时,她就常常在他面前提到马露玉、王凤梅怎么怎么的可怜,一个再坚强的女人,如果失去男人的支撑,她也会轰然坍塌下去。丈夫的胸脯毕竟是妻人栖风避雨的港湾啊!于是,他讷讷地说:
“老婆,今晚我……我保证按时回来!”
这时,刚从床上睁开睡眼的晓霞,自幼残疾的小姑娘跛着一条腿一拐一歪地过来,抓住他的手连连摇拽道:
“爸爸,今天晚上你一定要回家!我已经好多天没见你了,我好想爸爸,阿妈说你天天晚上都在厂里加班,没空回家,是吗?”
李炳南看到女儿那张娇艳可爱的小脸蛋,心中涌上一股怜悯之情。于是,他双手抱起女儿,亲吻一下她的脸颊,亲昵地说:
“晓霞,爸爸听你的,今晚我不加班了。”
李炳南的话让张巧丽听得好高兴,她对女儿说:“晓霞,快下来,让阿爸上班去,不然要迟到了。”
在妻子和女儿的目光送行下,李炳南匆匆撒开脚步向工厂赶去。清晨,淡淡的雾气弥罩在大街小巷,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巷中。
第10章心中怒火
第10章心中怒火
李炳南步履太急促,赶了一段路,感到胸膛有什么东西压住,几乎喘不过气,不得不扶住街道旁的电杆歇一下。
这时,从后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李师傅,你怎么啦?”
问他的是覃陆民。李炳南等他走近,说:“阿民,你先走,我歇下喘过这口气就好受了,往日都是这样的。”
几乎每天,他俩都在这根电杆前前后后邂逅,然后一起作伴同行。覃陆民看见李炳南哮喘病一天严重过一天,关心地说:
“李师傅,你的病情一天天恶化,今天就不加班了。还有你应该抓紧时间到医院看看,不然……”
“没关系,以前都是这样,捱捱几天就挺过去了。如今医药费昂贵得惊人,看一次病差不多花一个星期的工资,我这副身板还值不了那几个工钱呢!”李炳南诙谐地苦笑一句。
前几天,覃陆民只陪李炳南加了三个夜班。他之所以不能坚持陪李师傅加班,是他老婆不准他在外面过夜,让她一个人独守空房,除非张厂长强迫非加班加点不可,否则必须经她同意。覃陆民向来是出了名的“气管炎”,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听老婆的。这也难怪,他三十好几了才找到那么一个漂亮的妻子,他不敢不听她的话么!不然,她赌气跑了,他又上哪儿再娶个美貌如花的女人。
这天的工作时间显得特别漫长,李炳南感到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干一个班好象比平时加班还累。他脸上的气色煞是难看,连说一句说也非常吃力。
覃陆民看见他那副痛苦难受的样子,关切地说:“李师傅,你身体不行了,我去厂长办公室帮你请几天病假吧!”
“阿民,别……别去,我……我能挺得住……”李炳南拉住覃陆民的手说。
快下班的时候,张金河和卢开西等人来验收皮鞋了。覃陆民把做好的8双皮鞋放在厂长面前,张金河见状,把脸皮拉长下来:
“怎么,今天你们两人没完成任务?”
覃陆民解释道:“厂长,李师傅他这几天一直带病干活,快把身体累垮了,今天他是硬着头皮死撑住做工的,欠下的定额记在我头上好了。”
卢开西上前两步厉声说:“不行,厂规明文规定,每班的定额任务只能超额完成,不完成的就得加班加点,谁也不能以任何借口欠产!”
“加班就加班!这几双皮鞋就算是李师傅的,欠下的5双到鞋我晚连夜给你干完!”覃陆民咽不下怨气,拍着胸口说。
“好哇!覃陆民,你这只闷头鸡现在也想在我面前充好汉,”张金河冷笑两声,阴阳怪气地说,“老实告诉你,厂里的规定是铁的,谁也不能打马虎眼!你们两个人为一个小组,不完成当天产量的,统统负有连裆责任。眼下任务重,时间紧,供贷合同快到期了,谁欠产都将挨扣罚50%的日工资!”
“什么,扣50%的日工资,这不是变本加厉敲榨我们工人的骨髓吗?”李炳南气愤地说。因为一阵火气攻心,哮喘又发作了,他抚摸着心窝大口大口地呼吸。
张金河被李炳南的诘问噎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你、你别忘了……你们是工人,我是厂、厂长,一厂之长就是要对、对这个厂负责……”
覃陆民怕把事情弄僵,连忙挡在李炳南面前:“厂长,你说过,工人嘛就是老实实干活,我们保证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