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是人,那自然不可能是仙神,他不自觉说出了另外两个选择。
少女的面容隐于昏暗的角落里,看得十分不真实。她喝了口茶,话中也含了笑意:“我?我既非妖也非鬼。”
“胡说!难道你以为你是仙不成?!”
“我啊。”少女抬眼看向那美髯修士:“我是一个魔。”
魔?
这个生僻的字顿时令司绮怔在了原地。她有些不解,便向身前美髯修士看去,却发现修士竟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她轻轻一拉,美髯修士便直直向后倒下。
司绮慌了一瞬,定眼一看,见美髯修士面目惊恐,一片红色树叶直入眉心,已然去了。
“你出来得倒是快。”
司绮听闻这话,抬头一看,见院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位桃花眼少年。
那少年俊眉修眼,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却对着石凳上的少女扑通一声跪下,低眉道:“我来迟了。”
而那时少女用来作画的胡杨竟突兀地消失在了院子里。
司绮心中冰冷,从那桃花眼少年身上气势看便知这竟是一位妖王!自觉生存无望,便收了剑,走过去给躺在地上的明隐把脉。
少女也不阻止,只是含笑看着,像在看一出戏一般。
“天要亮了。”桃花眼少年站在少女身后低低提醒了句。
少女含着笑的眼眸瞥了桃花眼少年一眼,那少年便噤了声,不敢多说。
少女也没再管那司绮,径直走到庭院之中,红月之下,抬起穿着绣花鞋的脚轻轻跺了跺,一股令人心颤的庞大气势便在院中突然升起,瞬间席卷整个沙城。
她再轻轻一跺,瞬时便到了空中。那会儿对司绮来说如噩梦一般的天空禁地竟对她毫无阻碍。司绮愣愣地望着天空中那个自称是魔的白衣少女,突然发了痴。
天地一片赤色中,只有她一袭白衣,立于天地之间。如黑暗中的一盏明灯,扎眼极了。
紧接着,许许多多黑色的光点从城中各处升起,向着半空中的少女迫不及待地袭去。一个个光点如归母亲怀抱一般没入少女的躯体里,少女周身皆是那黑色光点飞舞缠绕,远里看去,甚是可怖。
不知过了多久,城中再无光点袭来,少女在空中伸出手,攥了攥拳,嘴角泛起笑意,长袖一甩,便在空中消失不见了。
司绮回过神,发觉因抬头看了太久脖子酸痛,低头活动时见院子里那个桃花眼少年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那恐怖的赤色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天边一轮朝阳正在冉冉升起。
司绮跪在地上,看着逐渐升起的熟悉的日光,竟突然落了泪。
她竟没有杀她?
……
明隐睁眼时,有种恍惚间不知何年何月的感觉。
‘该起床给爹看看我新练的剑法了。’
他心想。
说完,刚准备起身,却觉右手有点不对劲,低头一看,右边肩膀以下已然空荡荡一片。
明隐好似没有反应过来一般怔怔地看着那处空荡荡的衣袖。
“吱嘎——”
屋门被推开,一模样普通的布衣少年端着水盆走了进来,见他醒了只道:“你醒了?”
明隐像没有听见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沉默地看着空荡荡的袖子。
“你还算好命的了,能捡回一条命。整个城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还是我司绮师姐把你拖回来的。”少年把布巾沾湿了递给他:“擦擦吧。”
往日里那唇红齿白的小白鹤已经变成了灰头土脸的小老鼠,小老鼠看着递到眼前的湿布,沉默了一会儿,接了过去。
少年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这里……是哪里……”嘶哑的声音响起,完全不复往日的清朗。
少年面上却毫无异样,只道:“这里是万冢剑宗。”
明隐知晓这里是什么地方后便又沉默了下去,他面上毫无表情,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年这些年见过不少村落被屠家门被灭的少年少女,但他们醒来后无一例外都陷入了偏执的疯狂中,仇恨蒙蔽了他们的双眼,纵使再高的天赋也难以入道,更别提修成正果。
眼前这躺在床上看起来极为俊秀干净的少年郎,不仅家门被灭,从小生活的城也被屠了个干净,还断了右臂。据药堂的人说,这臂口被怪力所阻竟无法断臂重生。这般想想,这少年明明活得已经十分悲惨如同话本里一样了,却既没癫狂也没愤恨,只静静地沉默着。
沉默得吓人。
少年不由抖了抖,抱着水盆说了声,便离开了。
“吱嘎——”
屋门关闭,屋内重归一片寂静。良久,才余些许哽咽之声回荡,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