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陆家大的惊人,九个太太都有各自的宅院,可云即使在陆家住了多年,也不敢说所有的地方都去过。她四下看着,只觉得一切似是熟悉,又很是陌生。
可云依稀记得几条以前常走的路,但今天心情沉郁,反其道而行,她挑了条最偏僻的小路走。
这一场雪特别大,一只脚踩下去,雪深到了小腿处,因而她走了一个小时,竟有些迷了路。
她以前从未来过这里,看着像是某个太太的院落,却又像是荒废了许久,有些门都有点破落了。
雪地上已经少有脚印,院子里种着一排不知名的树,大概不是东北特有的松柏,似乎很是怕寒,有几棵缠着绳索避免冻伤。
“救命!救命!”忽然有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可云左右张望,却不见其他大人,咬了咬牙,只好迈开腿跑去声源。一越过树林,她便看见一个极大的冰湖,一双手正在湖中挥舞着,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
她急中生智,立刻从树上解了根粗壮的绳子,一头仍绑着树,另一头由她牵着扔向湖中,她站在岸边对着那人喊道,“快抓住!”
她不敢站在湖面,只怕他们两个都会跌进去。那人颤着手,在空中挥了几下才抓住,手虽然抓住了,却像是没了力气,好半天也爬不上来。而可云到底只有十一岁,虽然使了吃奶的劲,却也是费了好长时间才将他拖上岸。
上岸之后,他似乎是冻僵了,整个人不自觉的发抖。
可云麻利的将他的外套脱下,又将自己的棉衣披上,大力的开始搓他的身体,好一会儿,感觉到他不再冒冷气,可云才将他搀起,她是扶不动他的,只能靠他自己站起来。
她此时冻的声音有点飘,“你住哪里,我送你过去。”这时候她才发现,这个救上来的人也是个孩子,比她大不了多少。他的脸色苍白似鬼,眼睛半睁半闭,牙关轻颤,发出细小的咔咔声。
他雪白着嘴唇,手指无力的往前一指。可云扶他到了门口,才看到几个大字,“含翠居”。她立时手一抖,差点将搀着的人甩开。
怕是没有人知道可云的心情。
任何时候,一个人要是知道自己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都会心惊胆战。
可云正是如此,她现在才知道,她现在正是处于五夫人的居所。
五夫人在许多年前,也是风光一时的。据说那时候司令大人出外打战,有一个朋友战死托孤,司令在九个夫人中独独选了让五夫人成了那孩子的母亲。
五夫人原本没有儿女,因此对那孤儿也是尽心尽力,自打她怀了自己的孩子,也就渐渐淡忘了原来的孤儿。
只是像陆司令这样的家庭,九房妻妾怎么可能没有那些上不了台面的龌龊事,没过多久,五夫人的亲儿子就暴病死了,五夫人很是难过,思想难免偏激,久而久之,就失了宠。
下人们向来都很有眼色,见她不受宠,越来越慢待她,而五夫人本来身体便不算好,这样一来,便更是难受。那孤儿倒是很有孝心,并不介意五夫人前段时间对他的忽视,日日像亲子一样的服侍的,下人见自有人服侍,一个个的就开始偷懒,有些急着讨好其他的夫人,以至于到了后来,偌大的含翠居竟然只他们母子二人。
可云心惊的是,这一年,五夫人母子,便是在众人的忽视中去了。她还记得那孤儿是死在湖中的,而她刚刚救的,恐怕就是那人了。
可云脱了外衫,早就有点发冷,如今一想,更是出了一头冷汗。只觉得无端的毛骨悚然。推开门,只见里面空荡荡的,很是冷清。
可云带他进了内室,幸好炕头还是热的,她此时倒也不去想那些“原本”“应该”,扶他躺在床上,又打开衣柜拿了干净的棉衣让他换上,而她去厨房煮姜汤。
她忽然有种预感,救了一个本该死去的人,她的人生,好像已经在开始改变。
三(7。5再小修)。。。
可云见院子里再没有其他人,而那孤儿也确实需要照顾,只得留下来再替他烧了热水洗澡。
做完了这些事,可云忙不迭地“逃”了。这一段不算小的插曲,很快就被可云遗忘了。
冬天很快过去,当气候开始温暖,猛儿就生龙活虎起来,它整日的翱翔于天际,可云不时的抬头看着,眼中偶尔流露出羡慕。
过了年,她就已经十一岁了,除了猛儿,她现在还负责饲养司令的战马:闪电和追风,所以她躲起尔豪和依萍来更是方便,在没有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以前,她很难在看到他们时保持心情平静,如寻常一般对待他们。
而在她的刻意疏远之下,似是察觉到她态度的变化,他们已经很少找她了。
她摸摸闪电的毛,闪电的眼睛湿亮通透,像是名贵的宝石,它的性子很烈,平素也不让别人骑,可云也是照顾了几天才得到它的信任。
闪电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热气让可云呵呵的笑出声来,可云摸摸闪电的鬃毛,轻轻将头倚过去,它倒像是能通人性,温柔敦厚的并不反抗。
陆家人丁兴旺,基本上九个夫人都有子息,陆司令索性请了教书先生到陆家教学。
傍晚时分,可云见着一群少爷和小姐放学,这个时节天气还是有些冷,因而那些少爷小姐身上的穿戴,无一不是精致保暖。冷风吹过,可云小小打了个喷嚏,她现在刚换上薄衫,用妈妈的旧衣改的,虽有些破旧,却还算整洁。
可云听着那群天之骄子大笑大闹,偶有几人念着今天新学的内容,她靠在马厩的围栏上,忽然有些明白:身家地位,在人出生时就有标记。他们年龄相仿,却像是处于两个世界。
“喂,你是不是李副官家的?”可云微微侧头,正好对着日光,她眯着眼,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刚刚还在走神的她反应有些迟钝,一时之间,竟没顾的上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