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都是些街坊邻居,平日都喜欢可能儿的机敏,但瞅着这么一个粗壮汉子,多半有些怯意,只能围着他们,多少有仗着人多的意思。
可云只当可能儿惹了不该惹的人,一时情急,从柜里随手拿了一件外衣披上,连乌发也来不及绑起,就匆匆下了楼。
待得她打开“李记”的前门,可能儿已经极其不耐,一张口就咬在大汉的手臂上,直咬得大汉叫苦连天,连连甩手,把可云吓的心惊肉跳,赶紧跑到跟前,哄道:“可能儿,张口!”
可能儿嘴一张,大汉手一摇,把可能儿甩脱到了她怀里,她面无人色的查看可能儿的全身上下,直到确认他真的没事,才松了口气。
此时她心下虽然忧虑,却还是愤愤然的,“先生,不知我家可能儿做了什么事,让你一个成人这么吓唬他?”
“可能儿?”大汉眉一扬,眯眼望了可能儿一眼,却是对可云笑了,“恐怕是你误会了,我可没有吓他,是他自个儿扑过来的。”
瞄了瞄她的穿着,现看到那副招牌,一下子就有了底,“你是不是姓李,是李记的主人?”
可云抱着可能儿的手没来由的一紧,心跳加快,惴惴难安,“是,请问有什么事?”
那人拍了拍手,身后的人群骚动了一阵,只听得人群外围不时有“闪开”二字,硬生生被分了一条路出来,过了不久,一个黑瘦的男人押着一个腿软的男人上前。
黑瘦男人行至壮汉跟前,咧嘴笑道:“大哥,这小子刚才还想逃呢,又被我捉了回来。”
可云一眼看去,脑中如同炸了闷雷,面容惨白,“陆尔豪?”
被押上来的男人低垂了头,听到呼声,动了一动,却还是愧到抬不起头。
他的确是陆尔豪。
却又不再是以前那个陆尔豪了。
陆家遭遇巨变之时,找一份工作虽然简单,但找一份赚钱的好工作,却是极难的。
他初时工作,一月的工资,还不如以前一顿请客吃饭的饭钱,时日久了,他就生了倦怠。
秦满羽虽然什么也不说,但她腹中还有孩子,让他的大男子主义一点点高涨,也越发对生活不满。
他是天之骄子,怎么可以满足于这样一份吃不饱又饿不死的工作?
如若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会让妻儿生活优渥,吃穿不愁!
他还尚有雄心壮志,一门心思想要干一番事业。
向佩姨求了资金,全身心的投入创业。但他总归年轻,有些想法不免幼稚,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让他身心皆疲,最终因为种种原因入不敷出。
他一下受到打击,竟是有些全世界都背弃他的心情,为什么呢?为什么他这般努力,居然没有半分的回报?
这样一颗不信命、不由天的心,这样冲动骄傲不满足现状的一种心情,让他步入了赌场,接着,欲罢不能……
原来钱财,竟是来的这般轻易,不费波折,不用劳动,就能赚个满盆。
他沉迷于中,第一次买了体面的礼物,送给家人好友,以前的生活像是又一次回归,他不禁飘飘然了。
看吧,他还是陆尔豪,那个陆家的公子,进出于高消费的场所,与名流谈笑风生,这样的快意人生。
可是原来,这样一份钱财,也可以去的这样容易,一夜之间,倾家荡产。
父母亲人,一个个的反对他,认为他做的是错事。
就连他的妻子——满羽也对他不理解。
一时间,他陷入低谷,痛苦不堪,为什么没有人理解?
他怎么可能做错?怎么会做错?
所以当青青出现,一如既往的爱他支持他,他被深深感动了。青青,不愧为他的红颜知己。
情不自禁的拥抱了青青,互诉衷情之时,竟遇见了满羽,他纵然愧疚不堪,但怀中的青青,亦是颤抖无措的啊。
他不由的生出了男子气概,在那个时刻,他不能离开青青。而满羽,想必也一定能够理解他吧。
没有想到的是,满羽居然这样绝决。
“离婚吧。”她的眼睛幽深,冷静到可怕,“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重重压力,他迷糊的离婚,最后,她抚着小腹对他说:“我给你三个月时间,如果你能在三个月内爬到我的高度,我会考虑和你复合。”
三个月?三个月!
他醉倒在街头,满是绝望和痛楚,软弱和悲凉让他不禁流下热泪,怎么可能会在三个月内做到?怎么可能呢?
他所想到的,也只能是赌博。
赌上所有,他想赢回自己的幸福。
然而,那样期盼的幸运却没有降临,他输了。
甚至倒欠了如同天文数字一样的金额。
走投无路之下,他不敢回家,不愿向秦家求助,或者说,秦家也不可能帮助他。
他找到陆尔学,却吃了个避门羹,尔峥尔嵘更不必说,冷嘲热讽一番,将他扫地出门。
他深感屈辱,却别无他法,这时,他想到的,只有李家。
他的债主却不满他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要押着他去借钱。
他反抗过,被无视,无奈之下,唯有带着他们到李记。
可是当李记大门打开的时候,他后悔了。
他怎么可以向李副官借钱?他一人做的错事,怎么可以连累李家?
慌乱的逃跑,又狼狈的被抓,他绝望到想死,却又隐含了期望。总归,他还是期望他的烂摊子有人收拾,他还是期望他的生活能回到起初。
可云听到陆尔豪欠了钱,联系到依萍的言论,了然。
“欠了多少?”
那壮汉哈哈一笑,“你倒也是爽快,我带这小子来的时候,就没报什么期望,看你这店,恐怕也是还不起的。”走到可云身侧,低声说了个数字,可云愣住。
的确是还不起的,以现在李记的营业额,二十年才有可能还的起。
她拧眉,“我很奇怪,你们明知道他不可能还的起,为什么还会借给他钱让他赌?”
壮汉嘲讽一笑,“小姐,我们看的可不是他的面子,是秦五爷的面子,这小子娶的是秦五爷的侄女,不管多少钱,我们都借。他们现下离了婚,再没这种好待遇了。”
可云吃惊,低□与颓然的尔豪对视,“尔豪,我们家还不起的,这个数,我们家只能凑到零头。”
尔豪的脖颈僵直,动了动眼皮,木然。
可云叹息,声音轻柔,“你怎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