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_流逝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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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2 / 2)

解放想,可不是,他们都爱用那个,自己的那个,还是爱军送的,上面印着“先进工作者”的字样。

杨师傅把茶送到爱军嘴边,爱军凑着他的手喝了一气,也不怕烫,大概是渴坏了。

杨师傅说:“别做傻子,早点儿把该说的该出来,劳教判刑,几年过去出来重新做人,强过现在这样子受罪。”

“爱军他说,他不会说的,他答应过人家,要护那个人周全的。”

那一天晚上,他们没有审爱军,爱军睡了几天以来的唯一的一个好觉。

“早晨交班的时候,爱军醒了。我跟杨师傅我们走出去的时候,还听见他说:多谢。”

批斗会还在进行,不过时间缩短了一些,有人提出给爱军挂了牌子,上面血红的大字:流氓蒋爱军。上面一个同样红艳艳的大叉。那么浓丽却残酷的颜色。

第三天,有人提议,女流氓被批斗时,脖子上是要挂破鞋的,为什么男流氓不挂?

“男女不是平等吗?”他们笑说。

“厂后头垃圾堆里有好些破鞋呢,要找出个两双来太容易了。”

于是,第四天,批斗会召开,爱军被押出来时,人们看见他脖颈间果然挂了一串破鞋头。

他的衣服已经脏得不堪,袖口领口被豁开大大的口子,人也是几天没有洗脸了,可是怪的是,他看上去还是干干净净的。

“大家私底下都这么说。”蔡卫东说。

这之后,蒋爱军提出想要纸和笔,想给老妈与爱人写信。工宣队也答应了,但只是要他保证,同时也要先交待材料。

“既然不想说,写也是可以的。”

蒋爱军写好的信藏在他身上,原本工宣队是要拿出来查一下的。

可是,他们没有来得及。

因为,那一天,他们决定,第二天,他们要押流氓分子蒋爱军去游街。

那天一大早,蒋爱军趁着被押出来,人们不备时,用肩膀撞倒身边的人,冲到了厂部的顶楼。

厂部顶楼的小门是从来不上锁的,那锁早就坏了,厂部的人喜欢冬天午休时到顶楼上去晒太阳。

那里有很好的太阳。

这个大家伙儿都知道。

爱军,就是从那里,跳下去的。

“他们冲上去时,看见他面朝着他们站在顶楼的边儿上,然后笑一下,往后一仰,人就下去了。”

解放抬起头来,看着蔡卫东:“蔡师傅,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

“现在去吗?”

“是啊。”解放说。“现在就去,我要现在就去找他。”

蔡卫东带着许解放与徐援朝来到墓地,这里离市区挺远,等他们倒了三四趟车到达时,太阳都快落山了。

那一方小小的石碑上,嵌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静静地微笑。

解放认出那张照片,还是爱军插队他参军的那一年,他们一同去照的。这以后的几年里,爱军再也没有单人照。

解放说:爱军,我回来了。

从墓地上回来后,徐援朝跟蔡卫东道别,蔡卫东说:“好罗,这事儿了了之后,我也该走了。”

“去哪里?”徐援朝问。

“回老家去。我不在厂子里干了。”

“一路平安。”援朝说:“多谢你。”

徐援朝把一直一言不发的解放带回自己家,他不想他今晚自己呆着。

解放终于开口:“援朝,让我一个人呆着好不好?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还欠着人家的债呢。”

徐援朝点点头,替他关上了门。

第二天,解放一大早就出来了,他对徐援朝说,想去找干妈和古兰。

徐援朝想一想,点点头。

援朝忽然发现解放的头上落了一些灰,就用手替他去掸。

没有掸掉。

细一看,哦,原来不是灰,是解放灰白了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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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在第二天提出要自己去办点儿事。

援朝有些不放心,解放说,他不要紧,不会做什么傻事的。他还有好多好多的事儿要做呢。

援朝点点头。

解放先又去了一趟爱军的坟上,他随身带了一包花种。是一种最最普通的花,北京人俗称死不了的。细矮柔软的花茎,但是它的根系却是坚韧的,强大的,会绵延好大一片,花朵的茎断了或是被摘下了,往土里一插,就又会活过来,开出简朴单薄,却颜色丰富的花来。结了籽,风一吹,来年又是一片。

这是原先爱军家小院里种着的,他们俩从小到大都很喜欢的花。

初春的天气,下过小雪的土地软湿泥泞,正是播种的时节。

解放对爱军说:你看着,春天来的时候,就会开花,明年天得会比今年多,后年,一定会比明年还多。

下午,解放又回了爱军家的小院,向老邻居们打听古兰娘家在哪儿。

邻居们都认识解放,也有的小声地对他说:现在还来找他们做什么?这个时候,不是该避避嫌吗?

也有的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娘感叹解放是有情义的人,知道干妈家里遭了难,还惦记着他们娘俩。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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