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五月十五,刚过了芒种,暑气渐浓。好在山中阴凉,茶总管一袭轻柔夏衫,额角并没有见汗。
“水然,”茶总管将手中把玩的葫芦丝抛给她,正色道,“我一直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她坐到琴台边。
“做七破窟的副总管好不好?”
副她差点歪到地上去。扶着台角稳住身子,她睁大眼瞪茶总管,只差大叫——麻豆,我何德何能?
“怎么?你这是愿意、惊喜、天将降大任的表情吗?”茶总管果然会“察言观色”。
她哪里愿意哪里惊喜哪里天将降大任了?在心里悄悄抱怨,她依旧保持瞪眼无语的状态。第一,她不清楚茶总管话中的真意;第二,她和她们虽然熟悉了,但还没到生死相依的地步。她一向不喜欢蹚浑水。
“你愿意吧?愿意吗?”茶总管蹭到她身边,激动得一把握住她的手。
她略微羞涩地垂下视线,盯着被茶总管包住的手,瞳孔微微一缩。事实上,她没什么真正称得上知心的朋友,从小在摩奈圣教,有的只是玩伴,而且她要比同龄人更早一步懂得尊卑,懂得适时地隐藏和收敛来保护自己。可以说她是没有朋友的,更没有体会过朋友之间如此亲密不防的肢体接触。
“愿意?是不是愿意?水然,你一定愿意对不对?”茶总管把她的沉默当默许,自我陶醉。
虚弱地夺回自己的手,她很清晰地吐出三个字:“不愿意。”
“啊”茶总管气馁地垮下肩,失望无比,但不死心,“不多考虑一下吗,水然?”
“不了。”她很果断。
“我不是开玩笑。”茶总管用手撑住脸。
“谢谢。”她坚决不蹚浑水。
茶总管叹口气,指尖随意拔着琴弦,铿锵几声后,她慢慢坐正身姿,手底的音律开始成形。她弹的是《极乐引》,琴音如江水碧流,阔而广,绵而润,潺潺涛涛,天水一色。听了半曲,花信忍不住拿起葫芦丝伴和。
微风中,葡萄卷须,一道轻婉悠扬的长曲破空而起,绵绵不绝,时而直如垂发,时而婉转似丝,与《极乐引》相生相和,堪为“铁击珊瑚一两曲,冰泻玉盘千万声”。
好一曲!
好一曲琴、瑟、合、鸣!
两人沉浸在曲乐之中,浑然不知轩外站了几道人影。
也不是外人,几位窟主和侍座而已。
“两个女儿家,在那里琴瑟合鸣干什么?”闵友意抱臂低喃,语气不掩羡慕,“为什么和茶总管合鸣的是信儿?为什么和信儿合鸣的是茶总管?”
祝华流没说什么,双眸却不移骑佛阁下吹曲的女子。
闵友意突然拐了他一下,“喂,你已经弱水三千啦?”
他轻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一瓢足以”
“解渴?”闵友意截下他的话,摇头,“可若是这一瓢喝完了,以后又犯了渴,怎么办?”
他怔怔不及,旁边有人替他答了——
“再取一瓢。”苍灰发丝随风轻扬,显然是厌世窟窟主翁昙。
“哦——”闵友意眯眼戏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原来心有所动,却不是为水而动,为的是那一只瓢啊。”
翁昙颇有同仇敌忾的义气,竟道:“这句话的本意是:纵然有三千弱水,但我只要有一只瓢在手里,够了。”
祝华流瞪这两个家伙,“那瓢要是被水冲走了呢?”
闵友意骄傲地一抬下巴,“再买一只!”
“好提议!”翁昙拍手。
“献丑。献丑。”闵友意抱拳,情态猖獗。
扑哧!扑哧!他们身后传来数声闷笑,各家侍座对活宝窟主的唇锋交战已是忍俊不禁。
祝华流无声叹气,“你们怎么都来了?”这个时辰聚到他长不昧轩来,非奸即盗。
“窟主,我尊让商那和修传令:今日未时三刻,长不轩昧议事。”身为化地窟侍座,忍行尽职地告知自家窟主,虽然说得迟了点。
果然非奸即盗。议事到师地楼不是更好,到他的小院干什么——他偏头瞟了忍行一眼,责备都懒了。
他们的那点心思,他理解,他完全理解。
风动葡萄藤。
曲乐悠悠,琴音缓了下来,丝乐却渐渐欢快,时促时张,犹如青鸟戏云。
翁昙盯着须叶卷卷的绿色藤架,突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华流,你练字的时候别伤了我的葡萄。”谁都知道华流拿剑和拿笔一样,他前段时间刚施过肥,娇弱的藤蔓可不要被华流的剑气伤到才好。
祝华流不置可否。
“庸医,你这颗葡萄到底什么品种?”就算闵友意吃了几年,他还是不太清楚这棵葡藤的种类。你见过一年结绿果一年结黑果的品种吗?
“我不是说过吗?”翁昙撇嘴,“圆的叫草龙珠,长的叫马乳,白色果实的叫水晶葡萄,皮色发黑的是紫葡萄。《汉书》上记是张骞出使西域时带回中土的。”沉吟片刻,纵长美目竟然看向祝华流,“《神农本草经》上记,多吃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