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强不得不站直身子。
“老实点。”艾冰瞥了章强一眼。
章强歪嘴一笑:“在你面前,我无法老实。”
“不理你了。”艾冰将头扭向车窗外。
忽然,章强感到身边有动静,低头一看,一把长长的金属镊子正伸进他的裤兜里。他对这种金属镊子再熟悉不过,每次上手术台都要使用它,没想到它还有另一种功能。
章强一把抓住金属镊子。几乎就在同时,一个尖硬物顶住他的腰部。他能感觉到那是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尖正往他的皮肉里钻。痛,痛得他不敢动弹,甚至连呼吸都被抑制了。
“糟糕,遇到小偷了,还带着凶器。好汉不吃眼前亏。”章强感到害怕,只好悄悄松开抓镊子的手,眼睁睁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金属镊子从裤兜里拔出来。好在他的裤兜里放的不是钱,仅是一块手帕。
顶在章强腰部的匕首也拿开了。车厢内一阵骚动,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拨开人群,朝车门方向挤去。
章强一直没有回头,只在心里骂,“滚!离老子越远越好。”
汽车驶到了半坡站,很多人在这一站下车,车厢里顿时宽松起来。章强这才转过身,望了一眼车门。
几个身穿黑衣留着小胡子的男子正在下车,其中一个人还回头往车厢看,正好与章强的目光遭遇。
那个男子朝章强竖起一根小手指,挑衅说出一个字:“怂!”
章强立刻转过身来,脸上热辣辣的。尽管他不明白“怂”的确切含义,但知道这是陕西人最常用的脏话。那个男子还朝他竖起了一根小指头,分明是在侮辱他的人格。一种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令章强无地自容,觉得像光着身子在示众。
汽车又前行了。
“饿的钱失迹咧!(我的钱丢了)”车上,突然一位中年妇女叫嚷起来,就是在万寿路站挤上车的那位妇女。
中年妇女发疯似的冲到司机身边,将裤兜翻出来,“司机,车上有贼,快查一哈(下),饿的钱失迹咧!”
女售票员走到中年妇女身边,同情问:“丢了多少钱?”
“100块,都装在一个信封里,有5块的,10块的,还有2块和1块的。这些钱都是饿借的,给饿娃儿治病的,饿娃在二院住着。”中年妇女激动说。
章强听到“二院”两个字,心里震动一下。下一站就是堡子村,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二院,说不定中年妇女的娃儿就住在自己管的病房里。
“带这么多钱出门,也不注意安全?”女售票员责怪中年妇女。
“求求你查一哈,抓住那狗贼。”中年妇女带着哭腔哀求司机。
“查什么查,小偷傻呀,偷了钱还呆在车上?早就下车了。”女售票员说。
“小偷哈(下)车咧?你看见咧?咋个不喊?”中年妇女扯着女售票员的衣袖问。
女售票员甩掉中年妇女的手:“小偷脸上又没写小偷二字,我怎么认识他。”
“你不认识他,咋知道他哈车咧(下车了)?”中年妇女又扯住售票员衣袖不放。
“神经病!”女售票员甩动胳膊,但衣袖被中年妇女紧紧抓着,不肯松开。
“你才神经病!“中年妇女伸出另一只手,在女售票员的身上挠了一把。
“本来我挺同情你的,没想到你是个泼妇,快松开!”女售票员用力拍打中年妇女的手。
中年妇女回手打女售票员。你一下,我一下,很快两人就扭打在一起,又扯头发又揪衣服的。
“别打了!”艾冰离开座位,走过去劝架。没想到她的身上也挨了几拳,不知是谁打的。
章强见艾冰被打,也走过去拉架:“都住手!要文斗,不要武斗!”
毕竟是男人力气大,他终于将两个打架的女人拉开。
“哇——!”中年妇女大腿一拍,坐在车厢里嚎啕大哭:“你个狗贼,剐你千刀也不解恨!那些钱都是饿借地(我借的),给饿娃治病,没钱治病,饿娃就死咧,饿娃死咧,饿也不活咧……”妇女连说带哭,手还不停揪扯自己的头发。
“堡子村到咧,要哈(下)快哈(下)!”司机脚踩刹车喊道。这本来是女售票员喊的,但是她正在弯腰找扣子,她的衣服扣子被中年妇女拽掉了好几粒。
中年妇女仍坐在车厢里嚎啕大哭:“饿不想活咧!贼娃子,把钱还给饿!”
司机喊:“莫人哈,开车咧。”(没人下车,开车了)
“别开车!”女售票员指着中年妇女说:“她要下车,她买的票到堡子村。”
“饿不哈(我不下),不抓到贼娃子,饿就不哈车(我就不下车)。”中年妇女坐在车厢里耍赖。
“你不下车拉倒,师傅,开车!”女售票员冲驾驶员喊。
中年妇女嗖的从地上爬起来,跑过去抓住司机的方向盘:“不许开车!”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呀,车上还有其他乘客,你不能耽误别人的时间。”女售票员又走过去拉扯中年妇女。
车上的人也在七嘴八舌劝说:“小偷早就跑掉了,你快去公安局报警吧。”
“我们又没偷你的钱,别赖着不走,浪费大伙的时间。”
“司机,快开车,我还有急事!”
司机与女售票员一起费了好大劲才将中年妇女拽到车门口。谁知中年妇女一把抱住车门铁柱子,死也不肯下车。
“章强,你身上有多少钱?”艾冰小声问。
“有100块,干嘛?”章强本来打算用这些钱买些礼物送艾冰,但艾冰什么都不要,因此一个钱都没消费掉。
艾冰朝章强伸出手:“先借给我,到我家后,我立刻还你。”
“你想当雷锋阿姨?”章强已猜出艾冰的用意。
“她怪可怜的,我想给她一些钱。”艾冰说。
章强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沓10元大钞,都是崭新的:“不用你还,你给她就是了。”他一直忐忑不安,想必小偷在自己身上没得手,才对那位妇女下手,如果当时喊一声……他越想越内疚,“就当替小偷还债吧。”他安慰自己。
“那不成,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