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末班车还有些时间,地下铁路里并不很拥挤。醉汉们兴奋的谈话声混杂着行车的噪音淹没了整个车厢。对这些人来说,今天发生的枪战大概也只是个余兴节目吧!
我戴着墨镜,左脸肿得很厉害,眼睛也快睁不开了。其他的地方还无所谓,至少眼部得遮起来。
“你已经把钱会花光了吗?”
我看着映在眼前车窗上的自己,用北京话向身旁的小莲问道。
“全部花在公寓上了。我知道富春要来。就想在之前把钱花掉。”
“他做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有天晚上,我下班回到家,看到房间里有个运动手提袋,里面钱装得满满的。我数一数,总共有两千万。我便把衣服装进旅行箱里,离开了我的屋子。先在名古屋车站前的商务旅馆订了间房,第二天一早就搭上了第一班的新干线,之后的事就和我以前向你说的一样。因为我知道富春很会记仇,所以想利用你干掉他。”
“怀孕的事也是骗人的吗?”
“那件事是真的。”
“结果你自己把他给杀了,难道这么不想让我知道那笔钱的事吗?是不是怕我也会从你那里抢走这笔钱?”
“没办法嘛!健一现在不是身无分文吗?”
小莲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没钱用的人,会从和自己最能自由来往的人身上挖钱,这道理我也知道。”
“你是最能和我自由来往的女人吗?我倒还不知道。”
小莲惊讶的看着我,脸颊微微泛红。她的眼睛一接触我的目光,马上把头低了下去。
快到茗荷谷车站时,我催促小莲下车。我们下了地铁,在车站前打了公共电话。
“喂?”电话里传来流利的日语。
“请问是叶晓丹先生府上吗?”
我也用严谨的日语,说出了这个家财万贯的台湾人的名字。
“请问您是哪一位?”
“我名叫刘健一。要是叶先生不在,能否请杨伟民听电话?”
“请稍候。”
还真干脆,根本没必要套话。
听筒里传来一阵模仿音乐盒音效的电子音,着实让我吓了一跳。传进耳朵里并不是那个熟悉的旋律,而是‘何日君再来’。
那首只要是流着中国血的人,听到都会分外感动的歌——不过我只是感到有些惊讶罢了。叶晓丹用的好像是特别订制的电话机。
‘何日君再来’的旋律重复了两次,终于有人来接电话了;是杨伟民。
“你现在在哪里?”杨伟民的声音还是和平常一样。
“我在茗荷谷车站前面。”
“为什么不直接过来?”
“因为叶先生好像不喜欢杂种嘛!”
“马上过来。”说完就马上挂掉电话了。
“我们上哪儿去?”
小莲望着一个叫“教育森林”的公园名字问道。我们正朝叶晓丹的豪宅走去。
“到一个大富翁家去。”
“要去见谁?”
“那个大富翁、杨伟民、还有个上海帮的家伙。”
“我们为什么要进去凑一脚?”小莲慢慢转过头来问道。
“事情就可以谈妥。”
“说明白点吧!”
“没有人希望事情被搞得更大。现在那个大富翁的家里,杨伟民和上海帮的家伙应该正在进行谈判,我们也要在这个谈判里凑一脚。”
“不凑一脚不行,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小莲勾起了我的手腕。
“孙淳和富春挂了的事大概也已传进他们耳中,这些家伙应该正为找到了代罪羔羊而雀跃不已;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嘛!只要把一切责任推到这两个人头上就好了。觊觎元成贵宝座的孙淳搭上了富春,结果因为意见不合而闹得同归于尽。就算细节有点牵强,大家也都不会过问;只要面子上站得住,剩下的就是赚钱比较重要了。”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能参与谈判,还不知道我们俩会被冠上什么罪名。
我想和杨伟民与上海帮的家伙订下约定,叫他们不要追究我们俩的责任。”
“他们会不追究吗?”
“就看事情怎么发展了。”
小莲没再问下去,只是紧紧搂着我的胳臂走着。
“你想走吗?假如你想一个人跑,现在还来得及。”
“想跑的话我早就跑了呀!我已经决定要和健一一起去了。”
“小莲……”
“不要再说了,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不必说了。”
小莲并没有大吼大叫,但是我输给了小莲施加的压力,闭上了嘴。
“要死一起死比较好呀!”最后,小莲轻轻说道。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73
叶晓丹的家门口挂着一片刻着“叶村”的门牌。我按下门边的对讲机,等了一会儿,便有一个穿着和服的中年女人走出来迎接我们。那女人只像在评估我和小莲的身价似地打量了我们一下,一句话都没说。
院子里的路弯弯曲曲的,光是从大门口到玄关就走了五分钟。我对日本庭院并不了解,更不了解台湾人建造这种庭院的心态。叶晓丹在战前好像在台湾接受过正式的日本教育,可能是当时遗留下来的情结使然吧!经历过战争的台湾人里,好像有些人心里还隐藏着对日本的憧憬;或许是对日本人走后取而代之的国民党一种憎恶的反弹吧!不过叶晓丹似乎是在战争期间来到日本的,和这种感情应该无关才对。
我和小莲默默地跟着那女人走。好几次想把手伸向插在腰际的黑星,不过没握住黑星,我握住了小莲的手。小莲的手很冰冷,简直要冻到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