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昭洁脱口而出这两个字的同时,有人抬头发现了站在教室门口处的杨明织,继而,其他谈论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发现了。
气氛在剎那间变得有些尷尬僵硬……
部分的同学面露訕意,摸摸自己的鼻子后坐回自己的位子,也因為这个疏散的动作,让杨明织看到摊在陈昭洁桌上那引起大家讨论的东西。
那是一张白得刺眼的纸张。
就是那张?
杨明织觉得眼底一烫,全身就像被兜头兜脸泼了一桶冷水似,冷得连脚底都发寒了。
那是他最不想承认,也是最不愿意麵对的恐惧;他不知道為什麼这所很好、很贵的学校,会有这麼坏、这麼可恶的人!
他深深吸了口气,大步大步地走向陈昭洁的座位。在清楚看到自己的家庭状况调查表的同时,他终於知道,终於知道為什麼他会一直有种感觉,感觉这裡的人不值得他在意!
终於知道,為什麼他一点都不想跟这些人说再见。因為,这裡的人,每天每时,都在提醒他為什麼会在这裡;这裡的人,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為什麼会被转到这所学校的原因。
他不在意任何人,那是因為,他只在意家庭状况调查表,那祖父栏上斗大的字眼——
“殻保?br/>
被人摊开来了。
是的,他爷爷过世了,这是他一直无法接受的事实,如今被残忍地摊开了?
爷爷服侍的温家人,好心收留了他们年幼无依的三兄妹。
当温家奶奶帮他填好这张单子时,他是多麼小心翼翼地将它摺叠好,多麼用力地压了那摺痕一次又一次,多麼谨慎地避开那个字眼……
现在,被人摊开来了!
殻?br/>
殻?br/>
仅仅一个简单的字,就像一把凿开杨明织封闭情感的斧头,耙开了那层用来保护他自己的麻木情绪。
那个字眼烫入他的眼睛,痛得他完全清醒过来!
爷爷在两个月前就已经过世的事实,就像一隻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的心臟……好痛,痛得再也无法让他逃避。
“噹噹噹……”就像怕他不够清醒似的,上课鐘响在这个时候恰巧响起。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所学校的鐘声竟是这麼响亮。那些鐘声,一声一声震痛他的耳膜,一下一下敲开那些被他极力隐藏的伤痛记忆。
不只鐘声,连週遭那些杂碎细琐的声音,都突然无比清晰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有人把外界的音量调到最大一样。
不要!他一点都不想听到那些讨厌烦人的声音!
教室裡变得异常吵杂,一时之间,他情绪焦躁得涌上一股想吐的冲动。
杨明织看也不看任何人一眼,快速抓起他的家庭状况调查表,跨着大步伐往教室外走去。
他快步走到走廊底,然后开始奔跑起来。
他奔下楼梯,漫无目地的沿路一直跑,一心只想跑离那间令人窒息的教室,跑离那些讨厌的人……
直到跑到操场上,他才因為太喘而不得不停下来。
他只希望可以不断不断地跑下去,逃离这裡,逃离这一切,可这是不可能的,他根本逃不掉,以后他都必须留在温家,留在这所讨厌的学校了!
剧烈的心跳声,撞击着他的耳膜,即便如此,他还是鲜明地听清楚了外界的细微声音,浙沥浙沥的雨声、蛙鸣声、远处的嘻笑声、风揉过髮梢的声音……
一切再也不像前些日子那样,耳朵就像被包了层保鲜膜一样的模糊不清。
细雨霏霏,杨明织不在意身上渐渐被春雨湿濡,染了一身春露。他站在毫无遮蔽的操场上,摊开手上的纸张,喘得无以復加。
啪嚏——
先是他额前髮上的斗大水珠滴落在纸张上,糊了学生姓名栏上“杨明织”三个字;紧接着,绵绵不絶的雨丝,快速地肆虐了一整张纸,最后模糊了所有的字跡——包括那让他难以接受的“殻弊帧?br/>
他不用低头看都知道擦得发亮的鞋子,早已经沾满了污泥。就算他再怎麼珍惜爱护这双鞋子也没用,总有一天他会因為穿不下它而非得拋弃它不可;而那把掛在鞋柜旁的古老黑雨伞,再也不会有人把它送来学校给他。
再也没有人会帮他送伞了。
雨伞和他,一起被爷爷拋弃了!
他被拋弃了!
纸张被雨水淋得破破烂烂,被他扔在脚边的草皮上,掩盖了几株青葱小草;迈入青春期却还稍嫌纤弱的肩膀,在濛濛细雨中,细微地颤抖起来?
他不懂明明还算寒冷的天气,為什麼落在脸上的雨会热辣辣地烫人,雨水不断、不断地打入他眼底,又流了出来,那种感觉好刺痛。
真的好刺痛。
一定是太痛或是太冷了……所以他才会肩膀抖个不停……
不知道就这样佇立了多久,打在他身上的雨突然停止了。
杨明织抬头仰望天空,却意外地看到一把伞顶在他头上。
那是一把嫩黄色、伞缘呈现波浪状,几乎能称得上花哨的雨伞。
然后,带著喘气的急促声音,在他耳质响起——
“喂,新同学!你这个人还真是麻烦耶!”
认出这个人的声音,他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虽然爷爷过世不是她的错,不小心掉了调查表也不是她的错,他们围在一起说的那些话也确实是事实,但他就是觉得她应该要负起一点害他伤心的责任。
他抿紧唇,不回头,也不打算理会她的任何一个问题。
陈昭洁再度开口道:“喂!快点回教室啦,你会害我没听到课!”
大概是因為他没动静,或是想要压过雨声,这次的声音拉高了点。
杨明织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