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缓慢,还似乎有些困难,但她的确是自己站起来了。
有那麼一瞬间,他想放下鞋子跑回树后躲起来,随即在看到眼前这幕景象后,他的脚就像被石化了一样,完全动弹不得。
杨明织瞪大眼睛,震惊地盯着那摇摇晃晃的身影。
只见陈昭洁拖着一拐一拐的步伐,边抬手拭脸,边艰难地走向离她不远处的厚底鞋处,弯腰拾起。
一开始,杨明织以為那种摇晃可能是她的脚扭伤了的缘故,但后来发现并不是,因為那不像是扭伤所造成的跛脚,而是一种非常奇怪的身体左右摆幅?
有种奇怪的念头无预警地跑了出来……
他低下头研究起手上的厚底鞋,赫然发现这只鞋子的外观虽然是厚底的,裡面却是鏤空的平底鞋……她的鞋子為什麼要特意这麼设计?
有什麼领悟在他脑中呼之欲出……
再次抬眼,陈昭洁正巧转过身来。
两双眸子在空中交会,两人皆一阵怔愣,然后陈昭洁的表情明显地流露出惊恐慌乱。
杨明织从没想过一直都自信粲然的陈昭洁,也会有露出这样表情的时候。
在这一剎那,他有点后悔自己的折返。
他明白,有什麼表面完美无瑕的东西,在这一刻被他无意中碰得破碎掉了。
血淋淋的。
虫鸣唧唧,尖鋭地响着。
微风徐徐,拂过两人的髮梢。
只是一瞬间,陈昭洁脸上那个惊恐表情随着那阵风消逝无踪,镇定得就像根本没发生过什麼。
若不是他注意到她脸上沾满了污泥和泪痕,以及颤抖的嘴唇,他差点要误会是自己看错。
他恍然,原来刚刚她坐在地上那个擦拭脸颊的动作,根本不是在擦拭汗水……而是眼泪。
两人静默地对看著。
半晌后,陈昭洁就像是下了什麼重大的决心一样,她飘开了视线,小心翼翼地深吸了一口气,又一口。
她微昂起头,再度望向他,贝齿咬着颤抖的下嘴唇,开始左右摇晃地朝他走过来。
每走一步,她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倾斜一下。
每走一步,她的呼吸就更沉重一分。
他也是。
她用极度丑陋的姿态,高傲的表情,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杨明织无法动弹。
就在离他三步之遥,她停下脚步,对他伸出手,摊开掌心。
“把鞋子还给我。”脸上虽然极度维持镇定,但发出的声音和伸出的手掌,却不受控制地发颤,颤得让他都发寒了。
她的马尾落了部分下来,某些黏在汗湿的脸上,某些鬆鬆垮垮地掛在髮束中要掉不掉的,整头显得相当的凌乱,满脸又是血,又是泪,又是沙泥……她的模样,真是糟糕透项。
明明是这样糟糕,他却无法移开盯在她脸上的视线。
筛过树叶的阳光,洒在她发了倔性的脸上。
那光线亮得很刺眼,刺得杨明织的眼睛微微发痛。
“快把鞋子还给我!”这次的声音,颤抖得更严重了。
杨明织甚至明显地看到她眼底的水光,在嚷完这句话的同时迅速上涌,积蓄。
真的只差一点点,她就哭了,但她控制住了,没让它掉出来,任凭那晶亮在眼眶中涌动。
杨明织没说话,也没把鞋子还给她。
他慢慢地蹲下来,半跪在地上,握住她一隻脚踝。
出自於连他也不知道的理由,只知道他必须这麼做,一定要这麼做,也只能这麼做。
杨明织能明显地感觉到,在他碰到脚踝的那一剎那,她有瞬间的僵硬。
他抓起陈昭洁的脚,亲手為她穿上那只底部挖空的特製鞋,就像童话故事中,僕人帮高贵的公主穿鞋一样,恭敬的、荣幸的。
杨明织抬头,对上陈昭洁低头看他的目光,她的眼睛一片朦朧,朦朧得让他看不清楚她瞳孔的顏色,跟着,就像下雨一样,一滴、两滴、三滴。
热烫的斗大泪珠,狠狠地打在他的脸颊上。
那泪……很烫……真的很烫。
他没伸手抹去,也没说出任何安抚的话,只是默然地握住她手上的另一隻鞋。
她把鞋子捏得很紧,他试了两次才成功抽走。
杨明织再次低头帮她穿鞋。
随着低下头的动作,停留在他脸上的泪水,交织着他的汗水,顺着他的脸庞线条蜿蜒而下,聚匯在他的下巴,一颗颗地滴落,消失在翠茵如新的草地上。
其中有一些滑过他的嘴角,那尝起来的滋味是苦涩的,他分不清楚那到底是他的汗,还是她的泪。
正在帮她穿上的这一隻鞋,才是正常的厚底鞋。
陈昭洁的鞋子是特别订做的。
她的两隻脚,明显不一样长,只是被她成功地掩饰了。
这就是她老是穿厚底鞋的原因。
她不让他跟去保健室,是怕到时候如果校护要她脱掉鞋子,就会被他发现她的秘密。所以,她才会故意说那些话来气走他。
青蛙还是青蛙,高贵的公主却变成了一尊残破的瑕疵娃娃。
残破瑕疵,却依旧骄傲美丽。
“……要我背你吗?”他转过身去,背对著她蹲下。
她没回答,但已经缓慢地攀上他的背。
杨明织背着她站起身,往保健室的方向走去。
“我儘力了。”她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沙哑,语气是他从没听过的怯弱退缩。
虽然不知道她没头没尾地说什麼儘力了,他还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听到回应,陈昭洁又开口了:“我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