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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拿下脸上的卷册,正是刑部卷宗,自己亲自批注了结案,朱砂宛然。林层秋神色平静:“臣无话可说,臣知罪,听凭陛下处置。”
他的平静彻底激怒了炎靖,一掌挥了过去,啪一声厉响,林层秋原本坐得艰难,哪里挨得住,整个人立时仆倒在床,隆耸的肚腹狠狠压在右腕上。刹那,疼痛从腕上腹中齐齐而来,太过剧烈得几乎没有多余的气力去感觉,只感到心跳一下一下,越来越慢越来越微。
“层秋,不要以为朕爱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朕最痛恨的,就是欺骗!尤其是你的欺骗!”他看着床上一动也不动的人,死死捏紧了拳:“即日起,你就留在这太液殿,给朕好好反思!没有朕的允许,哪里都不许去!”
林层秋微微侧过脸来,左边面上已是红肿一片,隐隐泛青,唇角血迹蜿蜒。他静静望着炎靖,道:“臣请求陛下,允许臣回家。臣谨领陛下圣命,在家中闭门思过,决不踏出半步。”
炎靖怒气更盛:“家?你以为你还有家?林平冉通敌,证据确凿,朕已下令查封林府,任何人不得私自进出!你林层秋也不例外!”
“别院呢?陛下也查封了吗?”
炎靖冷哼一声,并不说话。他其实并不打算对林层秋怎样,林层秋的罪名若是曝了出去,纵使以他相王之尊,流徙也是难免。他,其实舍不得。
莫说别院,即使林府,他也不曾查封。林平冉的案子,他最终只会让之石沉大海。毕竟,林平冉是林层秋唯一的兄长,何况,林平冉最后也确是护驾而死,功过相抵,给个善终也未尝不可。他心心切切,唯一恨的只是林层秋的欺骗而已。
林层秋合上眼,再不看炎靖,淡淡地道:“陛下,臣想回家。”他的语气,从未如此疲倦死寂过。炎靖听着,只觉得心被揪得死紧。
家,家——林层秋心里的家终不是有他炎靖在的地方——
“你想走,就走罢——”炎靖心底一片死灰,分不出纠缠是非:“回去也好,朕不想再伤了你。”微微叹息:“朕没有查封林府,你还是去那里住着。入月别院实在太简陋了。在朕冷静下来之前,不要回来了。”
说罢正要离去,见苏福捧了点心进来,炎靖立住吩咐道:“你跟着林相回林府去,再带上几名太医。未得朕的诏谕,不要回来了。”说罢拂袖而去。
苏福端着盘子,眼望着一床一地的狼藉,呆愣在那里,直到林层秋细微的呻吟传到耳里,才惊醒过来,忙放下点心,扑到床边:“林相,您这是怎么了?”
林层秋右手动弹不得,只左手紧紧捂在腹下,只觉得右腹一阵阵的剧烈刺痛,仿佛千万把刀同时在扎在扭转,而自己心跳一下比一下沉,虽急促喘息却几乎仍要窒息过去。他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住苏福,终于熬出一个字来:“药——”
苏福满心惶急,叫人赶紧去传太医,哪里听得见林层秋低弱的言语。
林层秋放开捂在腹上的左手,一把握住苏福的手,死死攥住,强吐出一个字来:“药——”腹上激痛掠过四肢百骸,他闷哼一声弓起了身子。
苏福总算勉强听得,急问:“什么药?林相?什么药?”
林层秋只是喘息,再说不出话来,腹中剧痛之下,衰弱的心脉再承受不起,渐渐缓弱下去。虽死死睁着眼,眼前却是越来越暗。
苏福惊惧至极,反猛地想了起来,大叫:“林相,是上次您险些滑胎时服的药吗?”
林层秋心下大喜,却是无力作答。
苏福见他光景竟似在顷俄之间,也再顾不得许多。好在林层秋搬来太液殿时,自己一直陪侍在旁,知道他将药放在何处。匆匆取了药来,林层秋牙关咬紧,只得用力撬开,将药喂了下去。
林层秋抱着腹,蜷起身子,剧痛之下也不敢肆意翻滚,只怕伤了腹中骨血。强自压抑着微微抽搐。
幸而那药见效甚速,腹中疼痛渐渐缓了下来,这才慢慢舒开身子,整个人已如水里捞出来一般,连动一动手指的气力也没有了。只睁着眼,却是神采全无。
苏福何曾见过他如此景象,眼见缓了过来,扑倒床边失声大哭。
林层秋歇了一阵,终是慢慢有了些气力,低声道:“我已好多了,让公公受惊了。”
苏福闻言泪下不止:“这究竟是怎么了呢?前会子陛下还说要来与林相赔礼,这会子又是怎么了呢?”他见林层秋左脸上五指宛然,肿得已有些乌紫,显然是炎靖所为。两人相识十年来,林层秋恪守臣子本分,炎靖着意爱惜,从未有过争吵。谁知不吵而已,一吵竟就见伤见血。想着方才艰险,不由埋怨炎靖出手太狠,竟不知顾惜林层秋六个多月的身子。
林层秋慢慢缓过来,目中也渐渐有了神色,依旧沉静如秋水:“这事,错在层秋。公公不要怨陛下,也不要难过。”他微微喘息着道:“等我好一些,就回林府去。麻烦公公把我的衣物收一收。陛下让你随我去,你去与陛下说,刘伯待我如子,有他在,万事放心。按制,宫外头,不能使唤内侍,公公不当随我走。”
“可是——”苏福服侍他经年,见他如此模样,哪里能够放心。
林层秋握住苏福的手:“公公服侍着陛下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层秋把陛下托与公公,公公万不要辜负我。”他手上湿冷无力,但目中却是温暖一片。
苏福紧紧回握:“林相放心,奴才一定好好服侍陛下,等着林相回来,再侍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