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花露露的话,像跳针那样不断在脑子重复。
他想到花露露,也开始想起另一种人生。
躺在旧沙发,望著电视机,节目换过一台又一台,竟开始想像,卧在活生生、软呼呼的另一个人身上。想像中,闻到甜的奶茶味。想像中,发被轻抚,身体被暖热拥抱,疲倦的眼,粗糙的脸,都让一个爱他的女人双手,慢慢抚去所有劳累。
另一种人生?
在想像的世界里,也许他也能有个妻,然后像那些可笑俗气的,在公园带小孩玩的中年男人,也把肚子吃得圆凸,也追著儿女跑……另一种人生,会幸福得甜蜜得像他不敢喝的尼泊尔奶茶……原来不能怪奶茶太甜腻,是他自己太苦涩。
想到这些想像,眼睛就很痛。
侧身,双手横抱在胸前,下意识要抗拒什么。
另一种快乐人生诱惑他,但是……抛下一切前往,他又要将婉如置于何地?他答应过婉如父母终生不娶,照顾他们女儿,难道岁月过去,就可以抛弃誓言?让婉如变成这样的人是自己啊,他必须爱下去,就算爱得虚伪,也必须表演下去。像强迫症那样,骗自己很伟大的继续爱下去。
“我爱婉如,我爱著,我可以继续这样永远爱著。”
躺在黑暗客厅,他呢喃著,眼角却狠狠痛著,热著。
他突然非常可怜起自己。
“我不能把我的幸福分一些给你吗?那只是一场意外,你还是可以追寻你的幸福……”
他苦笑,想到花露露的话。
傻女孩,幸福要怎么分出去呢?
“你是不是又吃冰的引肺经卡瘀,寒气又这么重,继续吃冰好了,吃死算了,以后不用来看我,你好不了。”
才早上十点,楚天驰已经骂哭一位七十岁老婆婆,她的女儿生气了。
“楚大师,你太过分了……我妈心脏不好,年纪又那么大,你可以温柔点吗?”
楚天驰指著门口,果然用很温柔的口气慢慢说:“给我滚出去。”
“太过分了,我们再也不来了。”女儿扶妈妈出去,气唬唬。
换下一位进来了。
楚天驰拨开堆叠的病历,右手揉著胀痛的太阳穴,另一手指著前面座位。
“坐下,哪里有问题?我时间不多,讲重点。”刚刚那个老太婆,光说哪里不舒服,就给他讲掉半小时,听到他火大,头痛死了。
“好,我讲快一点。”这个病人很配合。“我就想说一下那个,就是有个太太第六次离家出走,她的先生赶快登报说——不要回来!你所做的一切,就会被原谅。”
“花露露?”楚天驰怔住,抬头,撞见超灿烂的笑。
“你怎么没笑?这个笑话不好笑吗?巫玛亚说给我听的时候,我笑死了。”她起身,横过桌面,帮他揉了揉正在痛的右边太阳穴。奇迹的是,他立刻不疼了,就是有点傻了。
“花露露?”
“是,又是我。”合掌,弯身,笑嚷:“namaside~~”
“干么装病人混进来?”他心下震惊著,她骂不走的啊?
“我想要讲笑话给你听。”
“为什么?”
“嗯,其实是……昨天害你生气了,来讲笑话给你听,补偿一下。”
该道歉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她何必这么委屈?楚天驰叹气,椅子一旋,侧身,望著窗外天空。
“你是个傻子。”他说。
今天很冷,公园被薄雾包围,抢先预习冬的颜色,树叶掉光光,树木换上严肃的大衣。花露露,还是明媚得一如早春。
花露露往桌上一趴,转头,左脸贴著桌面,姿态古怪,眼睛往上打量他。
“那你要不要再听一个笑话?保证你会笑。”
“你不用逗我开心。”他看起来有这么悲惨吗?
“这个你一定会笑。”
他睇她一眼。“如果没笑呢?”
“没有如果,总之一定会笑。”
“我觉得我不会笑。”但是,看著她的眼睛,已先透出笑意。
“那我们打赌,如果我说完,你真的笑了,要陪我吃晚餐。”
“干么一定要人陪你吃饭?”他好冷漠,换作别的女人,自尊受打击,肯定撑不下去,掩面离去。可是花露露不一样,她还是枕著桌面,还是那样奇怪地打量他,黑眸骨碌碌地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