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芽!」
经由长年累月的「训练」,杜吟秋的嗓门早就拉高了八度,平常就算没有河东狮吼,听起来也像在打雷,让人想故意装作听不见都很难。
但是,小芽没听到。
「小芽!」
杜吟秋很自然的又扯高了八度音。这下子,除非小芽是个聋子,否则总该听见了吧?
但她还是没听到。
奇怪的是,杜吟秋并没有再拉高八度大吼:也许是因为拉不上去了,也没有生气,而只是翻翻白眼,然後伸手出去用力的推推小芽。
「小芽!」
小芽立刻惊跳了一下,淬然转过头来。
「咦?舅妈,你什麽时候来的?」
千万别误会,小芽不是聋子,也不是故意装佯,她只是太专心了。这是她的独特性格之一:一旦她认真做起事来,她就会很专注,非常专注,专注到即使有人在她身後喊救命,甚至被强歼、被杀害,她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不过,如果说穿了的话,其实刚好相反,她是根本一点儿也不专心,而且是非常非常的不专心。
事实上,当她在做那种单调、无聊、乏味的工作时,通常都会在脑子里天马行空的乱想,而一旦让她找到一个「适当的题目」後,她就会开始将思绪专注在那个题目上头,努力的为自己创造出一个美好的世界来。
譬如,如果她爹娘没死的话……
或者,她爹娘虽然去世了,但她却是被最疼爱她的江叔叔收养了的话……
抑或者,她将来若是能嫁给一个好丈夫的话……
甚至是,如果舅舅、舅妈都很疼她的话……
寄人篱下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刚开始,她也只是用这种方法来暂时满足一下自己,让自己能够继续开朗快活的生存下去,但多年下来,这已经变成她的自然习性了。
「咦什麽咦?做事认真是很好,可是也不用认真到听不到别人的叫唤吧?」
小芽懒得做任何反驳,反正辩驳了也没啥路用。
「舅妈找我有事?」一提到这件事,杜吟秋立刻奇迹般的对她展露出慈祥和蔼的笑容来,虽然很假,甚至还怜惜地,还是很假——抚抚她的脑袋。
「小芽啊!你今年也满十六岁了吧?」
一瞧见她那个模样,小芽的警戒心立刻升起,还不自觉地跳起来往後退两步,只差没摆出防御姿势了。
「是没错,舅妈。」
杜吟秋的脸笑得更像一团面糊了。
「那就该嫁人了,小芽。」
果然……「我还不想嫁,舅妈。」
「那怎麽行,年岁到了不嫁人,人家可是会在我背後说话的,何况……」那张笑脸陡然阴沉了些。「我已经帮你定下一门亲事,你不嫁也不行!」
小芽咬了咬牙。「不知道舅妈是把我许给了谁家?」
杜吟秋眼中的恶毒光芒一闪而逝。「很不错哟!是城西王大员外的继室喔!」
就算小芽心里早有准备,可一听到这名字,她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还打了好几个寒颤。
王……王大员外?
那个又老又瘫,差不多要去向西天报到的老头子?!
不会吧?嫁给他做继室不过是好听的说法而已!谁都嘛知道其实是嫁过去做他那两个儿子,甚至是孙子的玩物,等他们玩腻了、厌了,恰恰好做老头子的免费陪葬「物」!
天底下哪有那麽好康的事!
虽然这边的人不是什麽鲜花!顶多就是杂草一棵,可也不是活该任人践踏那麽卑贱吧?
她不过十六岁,未来还长远得很,她也答应过娘亲,即使再孤独、再无助,她也要自立自强,让自己活得仰不愧於天,俯不作於地……咦?等等、等等,这个……好像是爹说的吧?
管他的,谁说的都好,最重要的是,她或许常常心不在焉、漫不经心,可这并不表示她很笨,别拿她当白痴看好不好?
於是……
「我不嫁!」小芽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杜吟秋冷冷一笑。「你以为你有拒绝的权利吗?」
就知道她会这麽说。「我知道舅妈不喜欢我待在欧阳府,那我马上离开总行了吧?」
「不!」杜吟秋笑吟吟地摇了两下西瓜脑袋。「我要你和燕玲同一天出嫁,我要看到燕玲被人用八人大轿风风光光的嫁到浔阳去,而你就给我自己走到王府的後门,这样你明白了吧?」
小芽和幸灾乐祸的杜吟秋互视片刻之後,倏地,小芽身子一矮,又坐回小凳子上去捡她的菜然恬适、静谧淡雅,将这芙蓉山水处衬托得更加灵秀非凡。
然而,却没有几个人敢靠近这儿,连住在里头的人也不太想靠近这儿,因为,每当山庄里的可怕狂啸声响起之前,他们就得像逃难似的离开那座山庄,而且,这种情况不是偶尔一次发生,而是一次又一次,逃得他们自己也都快发疯了!
所以,在这座山庄里工作的奴仆都待不久,事实上,所有的婢女都嘛早就跑光光了。
因此,可怜的战修和叶天涛便得轮流出去拐骗年幼无知的良家奴仆回来,就算只来顶上一、两个月也好。
唉——他们实在很想……叫救命哪!
「这次换谁了?」敢问这句话的人就一定不是他,事实上,他只是在提醒对方——该准备出发了。
「咦?」战修粉无辜地指著自己的鼻子。「不是吧?又换我了吗?」
「少来,就是你没错!」叶天涛也很慷慨地贡献出一根食指帮战修指著他的鼻子。
「是这样吗?」战修还想做垂死的挣扎,让一切变成梦。「你没有记错吗?」
「你放心,下次我一定会很用力的给他记错的!」这叫顺应民众要求。
「这就不必了,」战修忙道:「下次还是我自己来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