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电气列车,高野川在紧左边流淌着。去年秋天,她
曾和阿久津一起去过这条河的上游大原,一年的时间,现
在回想起来,感到漫长又短暂。
迪子沿着高野川边在东街慢慢地向南走去。她并没有
什么急迫的目的,只是在风的轻拂下随意通达。
不久,前边露出下鸭神社那密密的树林。树叶几乎变
得通红,落叶后变得溜尖的树梢伸向阴沉沉的天空。迪子
在神社跟前的木栏栅角上向右锡去。
风也在那条小路上拂动。电线杆上用铁丝栓着的“七
五三祭”(日本以奇数一、三、五、七、九为吉数,取其中段
七、五、三表示吉利——译者注)告示板,在风中“咯噔咯噔”
地摇撇着。
在这风中,迪子忽然闻到了阿久津的体味。
那是什么气味?她无法表达清楚,既好像是掺杂着烟
味、汗臭味等各种杂味似的气味,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说
是体昧,却又不是纯靠嗅觉所体察到的,而好像是被紧紧
地拥抱着,受着温柔的爱抚时,男人那热烈的气喘。
不知是随着阿久津的家在靠近,风儿送来了他的气
息,还是迪子想起了他的喘息。总之,那样的感觉渗透着她
的体内。
感觉领先于她的心灵在怀念着阿久津。
他不是刁占的人。不知为何,迪子这么想道。
在围墙中断的前端,有一家桂着“宇治茶”招牌的卖茶
具的商店,在商店的前边有幢围着竹篱笆的房子。再过去
是用大谷石围着的二层楼房。那便是阿久律的家。
迪子在那石墙前伫立着。石墙的一端用楷书写着“阿
久津”,边上设有信箱。
门柱并不那么宽,在前边往右稍稍拐弯的地方看得见
正大门。从房门到正大门间隔有十米左右,其间摆着两只
用维尼龙袋罩着的花圈。在花圈的边上,木栓和绳子散了
一地,也许昨天拴过纸帐篷之类的东西。
夜间守灵的人也许还在睡觉,或是聚集在寝枢边商
谈,房门紧紧地关闭着,悬挂着写有“忌中”的廉子。
迪子双手插进大衣的口袋里,忙立在道边,任凭着风
(bsp;儿的吹拂。
现在只要按一下姓氏牌下边的门铃,也许几分钟后,
阿久律就会出现。
在这凄例的晨风中,阿久津会说什么?
满脸惊讶地说“请进”?还是像平时那样亲热地拥着她
的肩膀,说“一起走吧”?一边慢慢地走去,一边嗫嚅着说
“妻子死了,可是我的心不变”?或者说“我要调整一下心
情,现在什么也不能考虑”?
不拘怎样,迪子都已经毫不在乎。迪子现在需要的,不
是阿久津的话语。
一旦从嘴里出来的,全都是谎话,只有虚情假意,真情
实意已经殆尽。在讲出来之前,冥思苦索的一切想法全都
消失,只剩下一片白花花的虚无。
人在语言上表达的,还不到内心的十分之一。不!也许
连几十分之一、几百分之一都没有达到。语言,已多此一
举,那种脱离现实的话已经没有必要了。现在迪子需要的,
只是阿久津的眼神。
每次爱抚之前,阿久津总是怔怔地注视着迪子。只要
有那样的充满柔情的眼神,就能够忘掉一切,就能够把以
前的一切作为往事,深深地埋在心灵深处。
两年来的烦恼和爱恋,最后得到的,就是那眼神。眼神
里隐念着对她一往情深的真情,所以迪子才会忍受着苦恼
哏随着阿久津。直到今天。
而且,只要有那种爱她的真实感,以后即使和阿久津
分手,她也能够生活下去。
风儿又在大街上吹拂。落时飞扬,前边花圈那黑白相
间的细绳脱开,随风飘动着。
门,依然紧紧地关切着,没有打开。
迪子站在萧索的风里,对着门,合起双手。
在这房间里,阿久津的妻子酣睡着。以往的恶作剧全
都不是因为憎恨阿久津的妻子,而且她实在还想和她友好
相处,关系更加融洽。若是和她,看来是能够相处得很好
的。
事情竟然会到这样的地步。这是因为迪子太爱阿久津
了。过份的爱恋,使迪子成了盲人,有恃无恐懵然无知。
“请原谅我。”
在凄凄的寒风中。迪子紧紧地瞑闭着眼睛。
不久,道路的前端驶来一辆车,缓缓地在门前停下。也
许是亲戚,穿着丧服的老妇人牵着孩子的手下车。
老妇人诧异地看了迪子一眼,然后走进正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