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孩子看得最多的,是一头白色母鹿。这头鹿腰部肥大,头上长着细而多技的象皇冠一样的角。它的角稍微小些,但是十分好看。它那样子,活象长角鹿妈妈。眼睛大大的,十分明亮。它又象一匹年年产驹的精壮的母马。这长角鹿妈妈细心而安详地朝孩子望着,好象在回忆,它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大脑袋、大耳朵的孩子的。它的眼睛水汪汪的,远远地闪着亮光。鼻孔里冒出淡淡的水气。在它的身边,是一头没有长角的小鹿。
小鹿扭过身去啃柳条儿。那样子十分自在,无忧无虑。小鹿肥敦敦的,又结实又好玩儿。
它忽然又丢开柳条儿,活泼地蹦了起来,拿肩膀去撞母鹿,围着母鹿蹦了一会儿,又撒起娇来,拿它那没有长角的头拼命去擦鹿妈妈的两侧。长角鹿妈妈却对着孩子里了又望。
孩子屏住呼吸,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并且象在梦里一样,将手向前伸着,一直走到河边。鹿一点也不害怕。它们在对岸安详地望着他。
那绿莹莹的、湍急的河水,汹涌翻腾地漫过河底塞塞的石头,从他和鹿中间流过。
要不是这条横在当中的河,也许他能走到跟前去摸一摸鹿。鹿站在平坦而洁净的沙滩上。
在鹿的后面,沙滩边上,秋天河滩林浓密的枝丛火红火红的,象一道红墙。在上,是陡立的粘土岸,陡岸上去,是一片片火红色的桦树和山杨,再往上,就是大森林和山顶的白雪了。
孩子闭上眼睛,又除了开来。眼前依然是原来那幅图画:火红的河滩林跟前,洁净的沙滩上,依然站着那几头神奇的鹿。
但是,三头鹿终于转过身去,一个跟一个地穿过沙滩,朝森林里走去。走在前面的是大公鹿,当中是小鹿,小鹿后面是长角鹿妈妈。鹿妈妈回过头来,又一次望了望孩子。
三头鹿走进河滩林,从树棵子中间穿过。红色的枝叶在鹿的头顶上摇晃着,红叶纷纷落到它们那又平又软和的背上。
然后它们顺着小路往上去,爬上陡峭的河岸。到了岸上,又停了下来。于是孩子又觉得,鹿又在看他了。大公鹿伸长脖子,将长角仰靠在背上,象吹大喇叭一样叫了起来:“巴……嗅;巴……噢!”它的叫声引起长长的回声,在陡岸和河的上空回荡着:“啊……
噢!啊……噢!“
这时孩子才清醒过来。他撒开两腿顺着熟悉的小路朝家里跑去,一口气跑到家,箭一般地穿过院子,砰地一声将门推开,气喘吁吁地在门口喊道:“爷爷!鹿来啦!鹿呀!鹿就在这里!”
莫蒙爷爷在角落里望了他一眼。爷爷在那里垂头丧气地、静静地坐着,什么也没有说,好象没有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你别嚷啦!”奶奶小声说。“来了就来了好啦,现在顾不上这些。”
孩子轻轻地走了出去。院子里空荡荡的。秋日的太阳眼看就要落到卡拉乌尔山和旁边一排昏暗的秃山后面。红红的夕阳向寒冷的群山上空射来浓浓的、没有暖意的余晖。
这冷冷的余晖又在空中散出晃晃不定的折光,照耀着秋日群山的山顶。森林笼罩起昏沉的暮霭。
天冷了。雪山上吹来寒风。孩子打起哆嗦。他浑身发冷。
第六章
孩子躺到被窝里,还是浑身发冷。他很久没有睡着。外面已经漆黑漆黑的了。他的头阵阵作痛。但是他一声不响。谁也不知道他病了。都把他忘了。真的,怎么能不把他忘了呢!
爷爷感到心慌意乱,坐立不安。一会儿出去,一会儿进来,一会儿愁眉苦睑地坐下,沉重地叹几口气,一会儿又站起来,不知走到哪里去。奶奶一面恶言恶语地埋怨老头子,一面也是前前后后地走个不停,一会儿走到院子里,一会儿又回到屋里。院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咕哝声、不知是谁的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咒骂声,——大概奥罗兹库尔又在骂人了,还有人抽抽搭搭地哭着……
孩子静静地躺着;听着这些说话声、脚步声,听着屋里和院子里的这些动静,他感到越来越困倦了。
他闲上眼睛,为了冲淡自己的孤独感和冷清感,便又去想今天发生的事和他希望看到的事。他站在大河边。水流得非常快,快得叫人不能久望,望久了头就发晕。鹿在对岸朝他望着。昨天傍晚他看到的那三头鹿,现在又都站在那里了。一切又重新出现了。
大公鹿喝罢水抬起头来,水珠儿还是从它那湿漉漉的嘴上一滴一滴地朝水里落。长角鹿妈妈还是用和善的、会心的目光留神地朝孩子望着。它的眼睛大大的、黑黑的、水汪汪的。孩子感到十分惊奇的是,长角鹿妈妈能够象人一样叹气。叹得又伤心、又凄怆,就象爷爷那样。然后,三头鹿穿过河滩林的树棵子朝外走。红红的枝叶在它们头顶上摇晃着,红叶纷纷落到他们那又平又软和的背上。它们爬上陡峭的河岸。在岸上停了下来。
大公鹿伸长脖子,将长角仰靠在背上,象吹大喇叭一样叫了起来:“巴……噢!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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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孩子一想到大公鹿的叫声变成长长的回声在河上回荡的情形,暗自笑了起来。随后,鹿就钻到森林里去了。但是孩子不希望跟它们分离,于是他又想象出他希望看到的情景。
还是湍急的大河在他面前飞速地流过。水流快得叫头脑发晕。他跳起来,飞过河去。
他又轻又平稳地落到离鹿不远的地方,鹿还在沙滩上站着呢。长角鹿妈妈将他叫到跟前:“你是谁家的?”
孩子没有吱声:他不好意思说他是谁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