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着放下骇人的记录,仿若被注定的命运牵引,身不由己地、一步步走向房间深处。
林立的架子上,一只崭新的玻璃瓶散发出不同寻常的光芒,不自觉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一个还没有她掌心大的娇小人形,无意识地悬浮在静谧的液体中。晶莹剔透的手脚自由地舒展,神色安详地如同还在温暖子·宫里安全地生长。
瓶子外面印有“神崎制药”字样的惨白标签上,漆黑的墨水以端正的笔迹清晰地记载着令她刻骨铭心、痛彻心扉的时刻。
从迈出第一步时就紧绷着的神经,像扭转过度的发条,终于绷断了。她像一个被剪断了吊线的傀儡娃娃,手脚无力地瘫软在地,冰冷的小手掩住了绝望的双眼。
跌倒时发出的沉闷声音,惊动了昏暗角落里最隐晦的秘密。铁器碰撞摩擦发出的尖锐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婷婷惊恐地僵住了,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地板上。直到没有了任何声响,她才虚弱地扶着木架,艰难地起身,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胆战心惊地移动。
木架的尽头,一张锈迹斑斑的铁床上,锁链束缚着的,不能被称之为一个人,而是一段人——一段如同枯木一样了无生机的男人。
残破的青色纹身沉默地向她道出了他的姓名,记忆中那个长身玉立的草原青年被人凶残地截去了手脚,枯黄萎缩的皮肤上遍布触目惊心的针孔。槁木死灰一样的脸色痛苦地扭曲,如果不是那双黯淡的眼睛,在看到她的瞬间,划过流星般的光彩,她宁愿认为这只是一件惟妙惟肖的恐怖标本。
颤抖的手解开了封印着声音的罪恶口塞,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淤滞的气息,僵硬的舌头发出一个声音:“逃……”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下一步该怎样做,才能解救他的时候,坚毅的牙齿猛然合上。暗红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浸润了干裂的嘴唇。断裂的舌头带着血沫儿掉落下来,猩红沾染了雪样的衣裙。
她眼前一黑,完全失去了知觉……
婷婷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温暖柔软的床上,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诱人香气。
惊恐地起身,低头查看被血渍玷污的长裙,却发现伏贴在身上的是件整齐干净的连衣裙。——她顿时迷惑了:难道说,是夜里的噩梦延展到了白天,之前的种种都是虚幻的恐怖?
想到这里,她坐在床上,又眼神直直地发起呆来。
坠儿轻轻推门进来,看到女主人已经起身,便笑盈盈地示意她:可以吃饭了。
晚上,费扬古归来,知道婷婷终于能够走出房间,与自己共进晚餐,黝黑的脸庞再次被兴奋的神采照亮。
餐桌上,他殷勤地为她添饭夹菜。像是欣赏一种细致的工艺般,欣喜地看着她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地把食物吃下。
在他专注的目光中,她难为情地抬手遮住自己的脸说:“不要再看了,趁热吃饭。”
“你的样子……真美,怎么看也看不够……”
说完,他微笑着,喝了一口喷香的牛骨汤,舔了舔厚实嘴唇上的余味,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身上。
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关切地问道:“手臂怎么受伤了?”
“什么?”
她茫然无知地低头看自己的手腕——果然,衬衣的袖口不知何时被刮破,金色的扣子不见了。一道暗红色的伤痕,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格外醒目。
似乎被伤口吓坏了,她的脸色立刻变得惨淡,神情瞬间凝滞起来。
费扬古疑惑地看着她古怪的表情,放下手中的餐具,轻轻握住纤细的手臂,温柔地说:“你整天迷迷糊糊的,真让人放心不下。身体不好就不要到处乱跑,磕了碰了,知道我有多心疼吗?”
她努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推开吃了一半的晚餐:“我吃好了,你慢用……”
晚餐过后,费扬古来到她身边——陷在沙发深处的她兀自眼神直直地发着呆——温暖的大手亲热地覆上她冰冷的小手。
像在迷失的梦境中,突然遭到毒蛇咬噬一样。她惊醒过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迅速全身收缩。
然后,抬眼,看到了他诧异的神情,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点过分,于是又给了他一个抱歉的笑容:“对不起……你吓到我了。”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说:“在想什么,这么投入?”
“我、我下午做了一个噩梦……”
听到这话,浓黑的眉毛不自觉地皱到了一起:“白天也做噩梦?”
她无奈地点点头,稍后,若有所思地说:“听说有种花的气味清香悠远,可以宁心安神,能帮我买吗?”
他很高兴她对自己有所要求,兴冲冲地说:“好呀,什么花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停顿片刻,她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回答道:“念伊……”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第七十章想伊念伊
这天,一大清早,秘书周元臣尚在美梦中悠闲徜徉,突然,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惊醒。条件反射般从床上弹跳起来,匆忙接起电话。
话筒里传来老板令人生畏的声音,冷冰冰地下达了命令:马上去买一种叫“念伊”的花,尽快送到办公室来。
作为老板的“贴身侍从”,周秘书深切了解其恶劣的脾气。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有刺下来的可能。于是,赶紧穿戴整齐,丢下手头上的一切工作,即刻动身上街,就算拼了性命,也得把老板想要的东西找到。
整整一上午,他转遍了城市的大街小巷,从花鸟鱼虫市到水果蔬菜市,但是,竟然无人知晓“念伊”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植物——是红是绿,是花是草,能不能吃,有没有毒,会不会扎人……——甚至,连这名字,大家都是头一回听说,纷纷表示爱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