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腐朽森林。
凉水一遍遍打在脸上,沈浩希抬头看镜子里的男人,眼睛因为反复呕吐而变得通红,脸色像蒙了一层尘土一般灰败不堪,衬衣领口凌乱地敞开着,扣子被胡乱扯掉,即使看上去十分颓败依然散发着性感霸道的韵味,手撑在洗手池的白色瓷砖上,沈浩希第一次觉得厌恶自己,他觉得自己此刻就是一个坐在一片废墟中一无所有的乞丐,除了钱和权,他什么都没有,游夜有的他统统都没有,而夏流年不缺这些,她不是一个穷困潦倒迫于生计奔波劳碌的悲情灰姑娘,她是坐拥亿万资产的大小姐,若他不是游夜,她会看上他什么?
她的王子注定是游夜那样才华横溢与她志同道合趣味相投的男人,并且他们是如此相配,连沈浩希都觉得他们是如此该死的相配,从相貌到才情,无一不相配!
有句话说得很对情人们对谈论对方从不厌倦,原因在于:他们其实是在谈论自己。
他们的灵魂以同样的节奏舞动,一切仿佛都不会成为阻碍。
说到底,沈浩希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妨碍一对苦情恋人久别重逢的蹩脚替代品,他从来没有如此没用过,他曾是真正的一无所有,宁愿饿着肚子半工半读也不愿意开口向家里要一分钱,他需要的只不过是沈家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可以比平常人节省一些碰壁的时间,其他的,都是他自己一手奋斗而来,他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感觉如此无助过,而此刻,仅仅是一个人的出现,他便觉得自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那个人随时可以抢走夏流年,而这不过是简单合理的物归原主而已。
他一直耻笑不战而败的人,那是无能的懦夫,可此刻的他连耻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
还有那通电话,他不知道她听去了多少,但不管她听了多少,他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话值得原谅。
他不敢回家,他怕回去已经见不到她兴奋迎接的身影,他甚至不敢开机,他怕尹清打电话告诉他夏流年要走。
他就像一直鸵鸟一样把自己的头埋起来逃避一切。
什么叫做绝望?
夏流年躺在柔软华美的柔软大床上,彻头彻尾的白色,她依旧觉得像睡在泥浆里一般脏。
像这样看似什么都有的人,好像是没有资格谈论绝望的。
绝大多数精神病患者都有自杀倾向,而夏流年没有,因为她有游夜。
而现在她对着空旷冷清的豪华别墅,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什么。
她吞下了一整瓶的药,她觉得一切都是她的幻觉,她已经病入膏肓了,她必须吃药。
她梦见她一个人游荡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每个人都说自己是她的游夜,她只能不停地跑不停地跑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然后她看到游夜就倒在自己的脚下,血液像是蜿蜒的蛇一般盘曲流淌。
她在一阵阵惊悸中猛然醒来,周围照旧是静谧一片。
一切都像梦一般亦幻亦真,她只觉得全身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得无法动弹,每次睁开眼都是在这张床上,朦胧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闭上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她只知道他一直没有回来,她希望他回来,不管他是谁。
可他一直没有回来。
一直没有。
她觉得自己已经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到底是谁的错,她不懂。
她只知道自己病了在休学,她不知道自己病了多久。
她本该恨那个男人,恨他令她背叛了她的爱情。
可她恨不起来,在她的心中这个男人早就已经跟游夜重叠起来,她更多的是在恨他的不忠,弄脏了她干干净净的爱情。
可最终,在漫长的空白中,她只是在盼望他回来。
只要他像往常一样温柔地叫她流年,然后她愿意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廉价,仅仅两个字就能让她心甘情愿,她只知道自己很想他。
再次醒来的时候,夏流年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响,心跳骤然加快,忙不迭地闭上眼睛。
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夏流年觉得全身都在渐渐发僵,是他,她确定是他。
漫长的沉默,一片寂静中,夏流年的心缓缓下沉,看来他不会像往常一般叫她了。
夏流年并未睁开眼睛,但她能感觉到他周身冷冽压抑的气息。
他打算怎样,他是要摊牌告诉我他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么?
夏流年只觉伤口像是被人反复一点点撕开结痂一般难受。
过了许久,久到夏流年都要怀疑是不是根本没有人进来过。
熟悉的气味带着陌生的锋芒遽然逼近,然后冰冷的手指捏起她的下巴,听过无数次的声音带着从未听过的强硬语气打破静谧:“你还准备闭着眼睛多久,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夏流年只觉得心口一缩,忙不迭地就睁开眼睛,然后她看到一张冷硬的面孔,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散发着强烈霸道气息的他,凌厉的气势,冰冷的眼神,如此骇人。
手指缓缓摩挲着比以往更加尖锐的下巴,微弱的淡黄色灯光下,沈浩希仔细地看着这张精致苍白的小脸,仿佛在打量一个华贵精美的旷世珍品,怎么看都觉得不够,只是看着这瘦削的脸庞,沈浩希觉一阵又一阵揪心地疼,她瘦了多少,她有多难过,心中波涛翻滚说出的话依旧不动声色:“在浴室泡四个小时,然后吞药自杀,你是觉得自己被玷污了要殉情是吗?”
夏流年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分外刺眼,让她无所适从。
沈浩希被这样默然的无视激怒,狠狠地板过她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说,你什么意思?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