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端着一只大托盘过来,把三个大碗依次放在男人面前,放下竹筷和醋碟,又慢慢的走回柜台里面去。
男人二话不说,挪了挪碗,稀里呼噜的吃起面来。
外面的雨似乎紧了,哗啦哗啦的响起来,木门被吹得晃动。
然后又有人推门进来,把手里的雨伞收起,放在门边,吆喝一声:“老板,一碗汤面不要醋,多放辣。”
老板嗳了一声答应着,取过一团面块,拉长,折过来,再拉。那圆圆的面团被拉成细面条,然后抛下锅去。他手势纯熟,动作一板一眼毫不花俏。
面很快熟了,被沸水顶着翻滚着浮上来。
老板拿笊篱将面条捞起丢进海碗里,浇入高汤,依次的把芫荽、葱花、蒜苗什么的丢进碗里,撒上细盐,浇上一大勺肉酱。
调料出乎人意料的简单,但是就这样一碗汤面,很少人吃过一次能够忘记。
就像桌前先来的这个男人。他每天晚上都会过来吃面,而且肚量好的吓人,每次都是三大碗。
舀了两匙辣油搅进碗里,老板把面碗、酱碟和一副竹筷放进托盘,慢慢的走出去,把面放在后来的那人面前。那人二话不说,立刻把头埋进面碗里去。
吃了两口,他还含糊不清的说:“唔,辣的刚刚好!”
先前来的那个男人已经吃完两碗,速度终于缓了下来,开始慢条斯理的品尝第三碗。
老板慢慢的坐回柜台里面去,把碗从盛满清水的大木盆里捞出来,挨个儿擦干。
碗是青花大瓷碗,很厚实。
高汤在压着火的炉子上炖着,沉郁的香。
店里的人始终不多,有人来了,有人去了。铜板叮当作响的放在桌上,还有一个老客人,总喜欢把碗扣过来放,钱就扣在碗下面。
老板把桌上的碗和钱都拢起来,钱叮当响着落进竹筒里,碗迭在一起收回来,泡进水盆里。
今晚看来不会有多少人来了,雨好像越下越大了。
汤还有半锅。
老板把锅盖压好,把火熄掉。
然后他打开店门,想把那挂在屋檐下面的灯笼取下,再收起招牌。
招牌上水淋淋的,“沈记汤面”这几个字现在是真的汤汤水水都有了。
老板看看那招牌上“沈记”两个字,无声的笑了笑。把招牌放在门里面,然后踮起脚取下了灯笼。
等他想要关门的时候,忽然间裤脚一紧。
他吓了一跳,手里的灯笼晃了一下差点烧着。
有一只手,把他的裤子给抓住了。
老板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那个人从大雨里爬过来,头探进了门里,然后就停在那里不动了。
这人……活着?还是死了?
老板慢慢的弯下腰,伸手探了下那人的鼻息。
啊,还好,还是活着的。
现在呢?
把他再搬回外面下着雨的黑夜里去?
让他在麻石道上淋一夜雨?
那不行的,或许会出人命。
可是,把他搬进屋里来?
那,谁知道他是什么人?
也许是江洋大盗,也许是得了什么传染病的乞丐。
面店老板真的很为难,但是想了一下,他把手里的灯笼吹灭放在一边,拉着那个人伸进门里的手,把他拖进屋里来。
老板的身体大概不是太好,拖那个人很吃力,气喘吁吁的。
一晃又一晃的,那人的头重重的撞到了门框上,当的一声响,在寂静的屋里听起来很是碜人。
老板吓了一跳,赶紧回过头来查看。
那人头发里也是湿淋淋的,但是,好像没有碰破。
只是肿了一个包。
那个人还是没有醒。
老板把门闩好,吹熄了店堂里的蜡烛,把那个人吃力的拖到后面。
这间小小铺子的后面,是住的屋子。
里外两间,屋子很小,东西也不多,但是收拾的很干净整齐,屋里有一种食物才会有的甜美气味。
老板看着那个湿淋淋的人,只好先把他放在长凳子上,替他把湿衣服一点点往下扒掉。那人的衣服质料很好,虽然上面又
是泥又是水,但是还可以看出来作工精良。
这么脱人衣服好吗?
可是,不脱的话,让他裹着湿衣服,也没办法过夜的。
从柜中取出备用的被褥,铺在地上,然后把那个被脱掉了衣服的人拉上去用被子盖好。做好这些,老板已经累的出了一身汗。
拿一块布替他擦擦头发,然后再抹净脸。
屋里的烛光有些跳跃,照在那个人的脸上。
这个人的年纪不大,剑眉薄唇,相貌很是英俊。
做完了这一切,老板上气不接下气,还要扶着腰,出去收拾店堂。
“喂,醒醒,醒一醒。”
那个人眼睛紧闭,眉头还皱了起来,似乎被打扰到了,十分不悦。
老板盛了一碗热汤,就是他用来下面的那个清汤,热气腾腾的。
“喂,喝点汤,暖暖再睡吧。”
那人头动了一下,仍然没有醒。
老板没办法,托着那个人的脖子,一点一点把汤喂给他。
喂了有大半碗,托着他的那只手也被压的吃不消,僵的发麻发疼。
摸了一下那个人的头,好像是没有发烧。
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