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和你吵了?”杜箐很是无辜地看着他。
“你敢说我家釉儿会嫁阿猫阿狗?”
“我怎么是这么说的,我就是说我今天请了媒公来给我家南音挑个门当户对的小姐,特地把你家釉儿也请来,顺便也一起听听。”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不就是想显摆?算了,看在你是孕夫的份上,我不跟顾侍君你一般见识。”
门厅进去,二十人的圆桌已经基本上坐满了,果然清一色全都是男子,两个上了年纪却还是穿得格外红艳的正是杜箐请来的媒公,还有一个将近三十岁,一个甚是年轻的跟班。
江釉在庄怜身边坐下,粉青站在他身后,搬了张加高的椅子安顿好江岫,杜箐也坐定吩咐上菜,身边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美貌公子,一脸傲慢地看着江釉,打量了半晌。
江釉回视了他一眼,粉青凑在江釉耳边压低了声音,“那就是顾家四公子。”
江釉点头,不多时菜陆续上来,一时间只有杯盘碗筷相碰撞的声音,除了江岫偶尔指着菜要人替他夹来。
“金大媒,韩大媒,”宴到一半,杜箐终于开口道,“别光顾着吃,这里适龄的公子可是不少,今日请了两位过来,总要有点收获才好。”
其中一个媒公放下筷子,“我身边这两个,是我们鹊桥仙两个小媒,这位是蓝心。”他指了指稍微年长些那个,又指指另一个也不过十六七岁的,“这是合欢。”
他又道,“蓝心,锁柳镇上适婚女子的户籍你最清楚不过,你来说说吧。”
蓝心应了下来,用湿巾擦干净手,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我们锁柳镇上,单说家世的话,这第一个不得不提的就是县令家的十三小姐,白茫白十三少,白家家底殷实,县令大人娶了五房侍,生了十二个儿子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将来继承白家的自然也是这位十三少。”他顿了顿又道,“接下来就是云泽庄的现任庄主,沐云泽沐大少,云泽庄总是盛名在外,就算现在已经大不如前,但是光论每年外销的茶叶,云泽庄的底气财气依旧是十足。”
“你这是什么意思?”杜箐插嘴进来,“一上来居然把我们锁柳镇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两个恶霸给我提出来了?”
“顾侍君,您误会了,我只是单单就事论事。”
“这种的就跳过去,我们只要家世人品都好的。”
“顾侍君,有件事您也应该知道,家世人品俱佳的女子本就少,尚未娶正君的更是少之又少,我之前先说那两位,也是因为她们现在仍旧是孑然一人,据我所知,还从未纳过侍君。”
“是啊,侍君是没娶过,快活林的相好肯定是一抓一大把。”不知道谁凉凉地插了句嘴,蓝心笑了笑,又擦了擦手,“那就撇去这两人,接下来还有李家的三小姐,冯家大小姐。这两位不仅家世出众,而且都是童生,将来若能高中,自然是飞黄腾达,不在话下。还有就是茗溪茶楼的少当家,童小姐文武双全,风流倜傥……”
蓝心一直说到宴席结束方才停下,口干舌燥地喝着水,杜箐听完,摸着下巴道,“好些我也是见过的,我觉得那童雨缪和李赞都很不错。”
“爹。”顾南音被当面提及终生大事,羞红着脸不依地叫了一声。杜箐又道,“江大公子觉得呢?”
江釉原本一直垂着眼眸,被他叫到,这才抬眼淡淡道,“童小姐人品出众,当得四公子良人。”
*
回廊上亮着一盏小灯,夜风吹乱了江釉的长发,他斜倚在围栏前,看着如钩弯月,脑海中莫名地想起沐云泽倒在阁楼的狼狈样,突然好心情地笑起来。
“大公子,你怎么还在这里?”身后传来粉青的声音,他站直了身,“晚上在顾家宴上吃的有点多,我晚点再睡。”
粉青挠着脑袋渐渐走近,“大公子啊,我其实刚刚就像找你说话来着。”
“说什么?”
“我突然发现,大公子你好阴险。”
“什么?”江釉眯了眼看他,粉青还在挠头,“你不喜欢童小姐,又怕她缠着你,就故意和那顾侍君说她好话,分明就是想让顾家上童家说亲去,好省了你的麻烦。”
江釉转过身又靠回回廊围杆上,“你一直到现在才发现你家大公子不是好人?”
粉青讪笑一声,“不过大公子,我还是觉得童小姐很好呐,你以后要是后悔了怎么办?”
江釉手指曲起敲着廊柱,“我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他敲着断断续续的调子,粉青知道,江釉只有心情很好的时候才会做这种事,就听他道,“反正两个都是自视甚高,都看不起别人,就干脆凑成一对,总也算相配。”
“大公子,那你自己呢?到年你就十九岁了,你也该嫁人了吧。”
“粉青。”江釉突然叫他的名字,“你说,我们嫁人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粉青对这个问题感到很奇怪,“为了有个依靠。”
“可是我自己也可以养活自己,我没必要靠谁。”
“这不同啊,”他又想了想,“有人疼爱不好吗?”
江釉还在敲着廊柱,“那如果,有一个人,你知道她很喜欢你,但是不知道这样的喜欢会有多久,你会嫁她吗?”
粉青来了兴致,“那你喜欢她吗?”
“谈不上,只是觉得她很真,很率性,也很有趣。”
“大公子,是谁啊?”
“我在打个比方。”
“哦,那我就不知道了。”
江釉捂嘴打了个哈欠,“去睡吧,我也走了。”
他掩上房门,一个人坐在床头看着烛火,沐云泽迷恋的眼神,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可是这个锁柳镇出了名的恶霸,他却讨厌不起来。也许是因为每次听到关于她的传言,总让他想笑,也许是因为她剿灭虎头寨那次让他有了好感,也许是看她送岫儿回来的样子,明明满脸不耐烦,却还是处处顾着小家伙,也许有些事,从来就说不清楚。
但也仅仅,只是不讨厌罢了。他弯腰吹熄了烛火,拉上被子,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和爹闲聊的时候,爹开玩笑的说天这么冷,明年你该找个人给你暖暖了。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中他见到了满目茶田,还有那他心心念念的茶色釉彩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