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用锐物杀人，什么姿势挥动钝器可以一击毙命，什么姿势可以把人打晕而不致命，如何解离人的肢体，如何用滑膛枪在五十步之外将敌人爆头”盖尤斯说，“这些我都会。”

“哦？害怕了，后悔了？”满脸胡茬的盖尤斯蹲下，盯着叼草的公主，眼中带笑。

草叶从安娜的嘴里掉落下来。

“才……才没有。”安娜说。不过她一想象血肉横飞的尸体，心中便不是滋味。显然这超过了六岁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

盖尤斯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听着，安娜。”

“真正的杀戮不像童话书那样简单，充满着胜利、喜悦和荣耀。战士往往走在生死边缘，剥夺同为人类的生物的生命。他们是勇敢的，同样也是残酷的。”

安娜怔怔地看着盖尤斯的脸，就像第一次认识这个爱喝酒，经常开玩笑的男人一样。

“我初次杀人是在十六岁那年，用的是一块大石头。那小子的血溅了我满脸。之后，我扶着你母亲的手吐了一个下午。”盖尤斯的眼神深邃，陷入了深沉的回忆，过了一会儿，他别过头，“该死，那真是太丢脸了。”

“作为一个战士，你要习惯血液的腥气，阴森的白骨、满天乱飞的残肢和流出的内脏与脑浆。”盖尤斯继续讲道，“而战场上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你的手脚随时会被敌人砍断，或者头颅被巨龙咬下。”

“战士和骑士的故事，往往不那么浪漫美好。他们是冷血的，他们怕杀戮的本能伤害身边的人，他们要花费巨大的心力才能保住自己的童心。“

盖尤斯的声音低沉下来。“安娜，你追求的守护，可能会伤害你快乐的灵魂，所以。”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所以，在你还没有足够的心智和充足的准备，打算为你的艾莎仙女放弃你的纯真，并且觉得她值得你这么做之前。我只能教你纯粹的技法，而不教你战士的战意和战魂。”

艾莎……安娜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听上去的确很残酷，不过……

“好的，现在开始训练。”盖尤斯站起来，重新露出大剌剌的笑容。他扔下几个硬币，“士兵安娜，进行长途负重越野跑，去城镇买一箱酒给你的教官。”

“啊哈，我去买酒？”安娜“嗖”地跳起。

“嗯。”盖尤斯挤出一个懒塌塌的鼻音。

“好吧。酒鬼盖尤斯叔叔。”安娜捡起硬币，叫着父亲为盖尤斯叔叔取的绰号，一溜烟地跑了。

“小机灵鬼，不向威廉学些好的。”盖尤斯说。“本来想抓只天马给你玩玩，现在看来，还是狮鹫比较适合你。”

待安娜跑远，盖尤斯旋身仰倒在地上，像个尸体一般。

以前打扫战场时，他经常这么做。和尸体躺在一起，假装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血液浸湿了他的衣服，鼻间满是血腥味和人死后自动流出的排泄物的味道。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一如多年前，照着那个躺在河边，自己给自己讲笑话的少年。

盖尤斯的眸子黯淡下来，他练习过如何伪装出死人的眼神。

仰躺的角度，让他的目光直落在城堡的二楼。

那是伊莎贝拉的房间。

“兰娜姐姐，能不能多给我一些牛奶？”艾莎对向来少话的女仆说。

兰娜摇头，“对不起，公主殿下，您的饮食有规定的量额，每天只有一小罐牛奶。”

艾莎低下头，注视罐子里的乳白色液体。牛奶的香味溢出，萦绕在她的鼻息之间。她拿起罐子举到嘴边，迟疑了一会儿，又放下。

“殿下不想喝么？”兰娜觉得很奇怪，公主刚才明明还想多要一些，现在却没了饮下的欲望。

“我……等一会儿再喝。”艾莎双手捧着罐子，“能把它放在我这里么，等到下次在还给你。”

兰娜点头默许，行礼后转身离去。她是王后的影卫，从小训练各种暗杀技能，为了杀戮也为了守护。她的心早就变得冰冷。

即便如此，看到艾莎公主的样子，她仍忍不住叹气。

就连她，都在可怜艾莎公主。

艾莎把罐子放到桌上，去书架后面寻找安娜送来的香料。避免被人发现，大部分香料都被她和安娜处理掉了，而她自己却偷偷留下了一些香子兰。

这种产于大洋彼岸的奇特植物乘着阿伦黛尔的商船来到她的手中，散发出特殊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