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内监即刻上前打圆场道:“殷小姐,我家主子正是九王府的九王爷。刚才小有误会,请小姐不要介意。”
子默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原来对方竟然是当今皇帝的亲弟!难怪刚才那样的嚣张跋扈了。心里有小小的后悔,早知这样,不该为了跟他说上几句话,一个人悄悄离席来到这园子的角落里了。
有些不知所措的犹豫,子默抬起眼睛望了望旁边不远处的陆修云。陆修云的脸色在月光下有些煞白,不知时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他朝子默缓缓的摇了摇头,似乎有着什么难以难说的话要暗示她。
但任凭子默再如何聪慧,她也想象不出来,眼前的九王爷是有心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才编造了这样的一个场景的。得到对方通过奴才口述的道歉,子默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
她屈膝行礼:“小女见过王爷!方才不知王爷驾到,礼数不周之处,还请王爷海涵。”
她的道歉说的客气而又真诚,倒引了对方穷追不舍:“既然小姐知道本王并非什么登徒子,不如就在此献舞一览。如此,可好?”
子默想要拒绝,仓促间却不知如何措辞。正思索间,陆修云上前躬身道:“回禀王爷,这位小姐乃是姑父小妾庶出的女儿,自幼长在乡间,多有粗陋不淑之处。回来京中不过短短数月时间,唯恐礼仪不周,会冒犯了您的天威。不如……”。他抬起头,微微看了看子默瞬间发白的脸色,降低了声音道:“让我去安排府中技艺出众的舞妓为您献艺可好?”
湘君(2)
子默痛苦不堪地垂下头。陆修云轻描淡写的叙述,剥离出她父亲极力隐藏的事实:她是庶出,她原是不为殷府承认的,她长养在乡间……纵然她再美丽又如何?她终究是低微的,青楼妓女所生的女儿,与他高贵的身份实在难以匹配。
无怪乎,他最终会选择逃避那样的表白。
这样的一刻,子默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嘉兴的乡间,溪边的偶遇,他凝神望她,却最终决定她回到京城。原来,在他心里,终究还是看轻她的。苏宅的“声若流珠”算什么?那只是他一句品评的话儿罢了。而自己,又算什么?
她黯然,背转脸在月亮照不到的暗处悄然洒泪。即便他依然是她心中的那个翩翩公子,她自己却恍然无觉,只道是恨他的。他道出了自己的身世,尽管自己并非有意隐瞒,但这样赤裸裸的话语等同于中伤。他的言下之意最明白不过,她是庶出的女儿,身份微贱……他嫌弃她,甚至不让她在人前有尊严体面的微笑。
她,甚至不如殷府中豢养的美艳舞妓。
此时的子默,来不及细想陆修云这样说,是否别有用心。此后的岁月,每每忆及此时,她总是忍不住痛悔难当。
垂下头,满头青丝散下,子默用温顺的姿态在玄衣男子面前屈膝躬身道:“若殿下不嫌弃粗陋,小女愿为您献上新排的一支舞曲,名为《湘君》”。
怀了十二分的意气,子默不再看向一旁的陆修云。她的心,在皎洁的月色下被撕扯开一个巨大的伤口,而这样的疼痛,终究让她无力再去思考其他。
暗处,陆修云痛苦懊恼的低下了头。玄衣男子,玩味的看了看他,又转头去看子默。
回转身,移步到花径中的一块圆形巨石之上。她的身姿本来就轻若惊鸿,今夜的宴会,薛姣娘为她准备了月白色粉纱长裙,碧色挽带,上面勾勒着细密有致的浑圆珍珠。
拂下广袖,低垂面容,双脚徘徊于椭圆的巨石之上。月光下,子默惆怅寂寥,宛若屈原笔下的湘夫人暗自神伤流连于湘江之岸。
抬起右手柔夷,轻轻抚过面容,宛若飞花落入清风中,摇曳起一池的清香。脚下缓缓踱步,左手渐渐起,咻地忽然舞动两条广袖,雪色如玉,月色也为之黯淡神迷。
子默在满地清辉中清声唱道:“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她的泪缓缓落下,随着飞快旋转的身姿,伴着广袖飞溅于落花丛中。
湘君(3)
这悠扬清丽的歌声,在繁花如斯的府院中流溢向四处。飞旋若惊鸿一般的身姿,于月光温柔清冷的照拂下幻化出万般美态。
陆修云凝神看着子默,心中只觉绞痛难当。生平第一次,深深懊悔于自己的意气用事。原来,自己的心中,一直是在意她的,不是吗?那些强要掩盖的情丝,纠缠如四处攀爬的绿萝,撕扯着他初开的心扉。
便是玄衣男子应天成,立在月下,也看得惊心动魄。那舞动的女子,带着伤感与泪痕,宛若精灵一般,将《湘君》的缠绵悱恻,演绎到极致的动人。
应天成忽然领悟到,原来,绝佳的舞蹈,是能探及到观者内心最柔软的极地。你也许从未向任何人说过的内心世界,会在这样完美的肢体舞动中,不知不觉向另外一个世界打开。
屈原的笔下,有美丽柔弱的湘夫人,有英俊不凡的湘君。子默这样的女子,自然当得千古惊鸿的湘夫人,只是,谁才会是她此生的湘君呢?
心有灵犀一般的,陆修云与应天成,两人互相对视了片刻,旋即又飞快的转开了眼神。
也是这样一眼,勾起了应天成起了天生的占有欲望。他收回眼光,继续凝眸于子默舞动的身姿,嘴角勾起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殷子默,遇到了朕,你看来是无法与你心爱的湘君长相厮守了。
一曲终于舞罢,子默将柔软的身段弯曲成半月之状,婉转服帖于圆石之中,右脚跳动裙裾上的碧纱绣珠,以湘夫人委婉却坚决的转身离去,完美的落幕。
没有丝竹之乐,四下却已经皆是惊悚之声。原来,不知何时,参加晚宴的宾客已经齐齐被这歌声惊到,纷纷围在周围驻足观望。
子默舞罢,提着裙摆,缓缓走下圆石。方才她将脚上的绣鞋踢到在草丛中,仅着罗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