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聚饮,还是皇帝三十寿诞,普天同庆时,邀了他进京欢庆。时光飞逝,一晃,如今宁王也三十了。
“臣弟听说皇兄新封了一位贵妃,年方十六有余,人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宁王意态闲定的说了这句话,却转而扭了头望向新月初升的湖面,似乎并不急于听到皇帝的回答。
*今天补齐昨天的三章,呼呼,林子昨天事情太多了,见谅啊!
暗夜泣血花渐消(5)
应天成随着他的视线去看,远处那湖面上新升起的残月,浴在墨蓝绸海似的夜空,辉光清冷,隐隐透出青白的玉色,一湖新荷亦借得了月意,荷叶的影仿佛轻而薄脆的琉璃,倒映在银光粼粼的湖面上,将湖割裂成无数细小的水银,瞬息万变,流淌不定。
“怎么?你也有兴趣见一下朕的贵妃?”皇帝眼中仿佛映入这万点细碎的银光,愈加变幻莫测,声音已如常般慵懒散漫:“你适才说有事说与我听,却是何事?”
宁王手指摩挲着酒杯沉吟不语,上好的和阗白玉,腻如羊脂触手生温,杯中酒色如蜜,隐约带着芬冽的香气。
他的声音如湖上初升的淡淡雾霭,犹带着水意的清润:“陛下可否告诉臣弟,现下要除去陆氏一族,可是与您的这位贵妃有关?”
皇帝垂目浅啜一口酒,道:“这个很重要吗?朕记得,你素来不关心朕的后宫之事。”
宁王不语,少顷才饮尽了杯中物,他目视如洗的夜色。
两个人都有一瞬间的沉默,他们虽是手足,但同父异母,在宫中自幼更是并不亲密,但那些风华正茂的时光,总是同时镌刻在记忆中,成为一抹朦胧的晕彩,仿佛月下卷起风荷的轻盈,带着清凉芬芳的水汽,刹那间浸润无声。
只是这少年的记忆如今终于变得淡薄朦胧,沐浴了手足之血的权位,虽然显赫,但终究有些斑驳的伤痕,或浅或淡的印在彼此的心间。
“皇兄,你还记得太子妃慕容雪死前说的那句话吗?”他自舌尖迸裂出这样一句话,却登时心底抽的一阵一阵疼起来。
那个如花的女子,在两人的记忆里缓缓复苏。应天成抬起头“嗯”了一声,语气里含着几许震惊与不能明了。
若是自己没有记错,他是自她死后,便没有再开口提过这个名字。那三个字,是他一生不能挣脱的枷锁。
而自己则背负着对他的一个承诺,欠了这份情,一直到现在。
暗夜泣血花渐消(6)
他的皇位,欠他一条命,一个他心爱女子的性命。应天成至今也未能偿还这份情,他便独自蹉跎萧瑟的,独身至今。
“天宇,她当日的话,朕又怎会忘记?只是,朕……如今已经不复当年的年轻了,你记得么?朕已经三十有四了,朕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她的出现,朕不想错过她,朕再也蹉跎不起了。”
他垂目,终究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宁王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少顷才叹息了一声。“皇兄,你对她动了真心?”
他想起慕容雪临终前的那句话,心底反复的咀嚼着:“任何女子,但凡令你动了心,你都要放了她,放她自由的生活,如此,方是最好的成全,彼此的成全。”
那话是对着应天成说的,说的宁王心中剧痛无比。
他从未有机会向她表露爱慕之情,她就嫁给了东宫为正妃,而最后,他才知道,她竟然是为了三皇兄而嫁的东宫。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情爱,亦是两人之间缄默尘封的一段往事。
“朕是动了心,而且,朕……没有办法。朕在她面前,无能为力……”。应天成低下头,他不愿听到宁王接下来的话。
“那么,您便是真的要为她诛杀良将忠臣?”
他问,他却不能答。少顷才轻吐了一口胸中之气,环顾四下道:“那是朕心头的一根刺,朕……不除不快!”
宁王听罢良久无言,末了才长叹一声,将手中酒杯奋力朝那远处的湖面抛去。玉色温润的酒杯在湖水中溅点晶莹的水花,一簌一簌缓缓往前飞越,激的星光都轻轻晕碎摇曳了起来。
“这么说,慕容雪是白死了?”他回首,咬住舌尖的怒意,仍旧冷淡了口气问来。
这话极是不恭,应天成却没有发作。他以手抚额,轻轻说来:“天宇,朕告诉你,朕从来都没有爱过她。一切,都是她……。”。
“这么说,她是一腔痴心的为你去死了?皇兄,你要公正,你曾对她承诺过,此生不立中宫,便是一生为她默奠!她不愿辱了你天子的威名,这才举剑自刎的!”
暗夜泣血花渐消(7)
应天成沉默片刻,才淡然回言:“她若活着,也断然不可能嫁给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朕当日的许诺,原来也是一时情怯所致,她已经去了,难道还叫她抱着漂浮不定的遗憾而去?而之所以这么些年一直未曾立后,其实也只是为了等候自己心爱的女子的出现。天宇,朕这一生,和你一样,孤独难言。朕如今不会抗拒自己心中的感情,就如你一样,明知她是自己的嫂子,还是爱的不顾一切。你既然知道何谓情爱,为何不能理解朕的用情不易?你可知,朕已经等了三年,朕也曾试过要转身离去,只是断不了情丝而已。若是你,你能放手?”
宁王起身不语,矗立在花榭凭栏处,良久之后才送来一句话:“陆修云已经安然回京了,我派去的那些杀手,全部横尸在途中。”
天家皇子最讲究修为,宁王自幼得名师调教,更是气质沉着,他方才一时失态,此时已经控制住了心间的冲动,这话虽是充满血腥之气,但他却神态自若,沉静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