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纪元子送给香香的礼物,贵先生感到惭愧得很,所以将一份小小的礼物拿出来后要反复声明,只是一点点心意。即使就这么一点点心意,贵先生已是力所难支了,常常要借故推托纪元子的盛情。
纪元子心气高傲,香香借故推托两次后她便不再来邀请了。香香感到愧对纪元子,不顾贵先生反对而主动上门去,两人又搅和在一起了。
有的漂亮姑娘不肯与同样漂亮的姑娘相处,纪元子和香香偏是能够相处,也少有虚言客套。
纪元子送给香香一些衣服,香香穿在身上美滋滋的。贵先生心头很不是滋味,觉得姐姐在靠人施舍。但是他没能力维护姐姐的尊严,于是更加气闷。
他决定去讨回自己的津贴和奖金,两项加起来每月将近二百元,快接近工资了。
见了德如科长他直接了当问:
“打听过了,我有津贴有奖金的,这是我的钱为什么不给我?”
德如科长冰冷地扫了他一眼说:
“你回去吧,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贵先生问:
“凭什么不让我上班了?”
德如科长说:
“你不是不满意吗?嫌这个岗位屈了你的大才吗?那你就另寻高就!”
贵先生申辩:
“我什么时候不满意了?”
德如科长反问:
“如果满意现在来抱怨什么?”
贵先生说:
“我只是要我的钱。”
德如科长问:
“你有什么钱在我这里?”
贵先生说:
“津贴和奖金呀!”
德如科长一拍桌子:
“告诉过你了,这个岗位没有津贴也没有奖金!”
贵先生鼓起勇气问:
“为什么?”
德如科长仍是冰冷的一句:
(bsp;“上面规定的。”
贵先生突然发狠说:
“我找上面去!”
德如科长冷笑着问:
“这是集体研究决定的,你找上面哪一个去?”
贵先生顿时愣住了,不无祈求地问:
“我应该找谁去?”
德如科长一挥手:
“你问我我问谁去?走吧走吧,再胡搅蛮缠就对你不客气了!”
他什么时候对自己客气过?贵先生胸中翻涌着仇恨。但他忍住了,他准备找公孙主任问问情况。
苏欣老师说:
“你不能越级汇报,凡是单位上的事都必须按照组织程序来办。公孙出面干预会是什么结果?只会进一步激化你和科长的矛盾,懂吗?”
苏欣老师拿出两千元钱:
“生活上有困难给我讲。千万记住,在小事情上,尤其在涉及个人利益这种敏感问题上,不要去争不要去吵,要敢于吃亏,吃亏不是坏事。”
贵先生不敢接受苏欣老师的钱,见苏欣老师生气了,他才含着眼泪收下来。
出门后他去干支河边长廊上坐下。
夜风习习刮过,一艘游船灯火辉煌地顺流而下,长长一声汽笛炫耀着它不可一世的灿烂。
船顶上是一个舞会,鲜艳男女在纵情狂欢,似乎空气中都弥散着情欲野性的呼唤。
两岸都是驻足观看的人,有人在欢呼,有人在尖叫,有人仰着一张如泥土般朴实的脸,眼中饱含着惊羡和渴望,有人则迎风伫立满腹惆怅……
船顶上的人在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中努力显露肢体的优美或强壮,显露艳丽的服饰和感情的疯狂,显露他们的富有和尊贵……
昏暗的灯光下贵先生蜷成一团,紧了紧衣服不使河风吹凉了自己的心。
他想了很多很多。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如此悬殊?他们靠什么来支撑自己的富裕和尊贵?难道自己注定就是一个趴在柜台上整天清点不属于自己钞票的小人物?谁都可以对自己不客气,而自己对谁都要客客气气?自己的钱别人想给就给还不能去争不能去抢,终日惊惊惶惶如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又想到姐姐,接受别人的施舍还快乐地笑着,几被遇害还不知道复仇的剑应该刺向何方。即使知道了又将如何?贵先生悲伤得几近绝望,除了与人打一架还能做点什么呢?
再想到纪元子,想到苏欣老师,想到旷君、王枝枝、德如科长、公孙主。
又想到争抢垃圾房的老人和孩子,想到月宫戏娥饭店的毛胡子和那些呜呜咽咽的小姐……
他在内心挣扎着对自己说:
“不行!这样不行!”
六犯罪的感觉
将苏欣老师给他的二千元钱带上,连同自己仅有的六百多元,贵先生预备去买一台电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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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愿意香香在苏欣老师家看完电视才回来,也不愿意香香去纪元子家看电视,没有可以解释的理由,他就是自己跟自己闹别扭。
他被人藐视得太久了,他被人太不在乎了,他被人欺凌够了,因此他的心思细微而敏感。
没有告诉香香他将去买电视机,他想给香香一个惊喜。
有了自己的电视机,想看就看想关就关,想躺着看就躺着看想喝茶就喝一口,再也不必顾及旁人,再也不必拘束自己。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他独自去商业银行大楼不远处的子午路购物中心。
见家电柜前人头攒动,好多人都将大把钞票攥在手中。贵先生不明白这些人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有的人同他一样年轻。
他的心又一次颤动,一种深刻的自卑感油然而生。
他挤进去,不敢学人家财大气粗的样子大声喊叫,也不敢像人家摆“上帝”的谱反复挑选。
他只是默默地观察,观察别人是怎么选购的,购买电视机应当注意些什么问题,哪种电视机比较适合他。
有一个人口气特别大,大声武气叫售货员:
“挑那最大的拿一个,运到我家!”
说完递给售货员一张票。售货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