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怀疑,这个小葛医生给她吃的是安眠药,而不是退烧药。
因为睡得昏沉,以至于楚迎刚苏醒的时候,视野处看到的并非窗外蔚蓝的天空,而是被藤蔓镶框的蓝绿色天空时,她欣然觉得,恍如隔世。
楚迎闭上眼,享受了一会儿这难得的清闲时光,这才撑着手臂坐起身,在这陌生的房间里,平静地寻找自己的拖鞋。
给自己披上靠背椅上的外套,楚迎站到窗边,微微俯身往窗外望去。
窗外是一个不甚宽阔的精巧小花园,绿意盎然的草坪修理得十分齐整,东面角落里还搭建了一座玻璃花房,从楚迎所处的二楼房间望出去,虽看不清楚花房里的花木品种,却能依稀辨别出浓厚阴凉的绿和灿烂夺目的红。
她转身,拉开房门往走廊上望,空寂的走廊上并无一人。
楚迎内心的梦幻因子蠢蠢欲动,她穿着陌生的拖鞋,陌生的外套,在陌生的房子里,一步一步前进探险。
直到走出这栋复古精致的小房子,楚迎依然没发现任何人的身影,她站在门口的二级台阶上,仰起头,困惑地打量自己面前这栋小巧玲珑的双层小洋房。
秦靳呢?周岩砚呢?邱谷雨呢?还有那个神神秘秘的年轻医生呢?
大家都到哪里去了呢?
这里又是哪?
楚迎脖子仰得酸了,刚低下头,便看见东边花房的门口,有一个女人正冲自己招手。
楚迎虽不认识那个人,却也乖乖走了上去,指着自己鼻尖,轻声问道:“您是在叫我吗?”
走近一看才发现,眼前的女人年纪约在五十,穿着鹅黄的毛衣和简单的水洗牛仔裤,长发在脑后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脸上素净得不着一丝粉末,眼角细细的鱼尾纹彰显不出沧桑,反倒沉淀出岁月的雍容。这个女人静静地看着楚迎,嘴角噙着一抹从容淡然的笑意,将手背在楚迎额头上贴了一会儿后,笑道:“退烧了呢。”
“诶?”楚迎一愣,继而微笑,“是啊,睡醒了便觉得神清气爽。”
“那就好。”妇人转身,带着楚迎往花房里走,“要看看我的花吗?”
楚迎点点头,“嗯。”
花房不大,正中间的空地上是满满一片华丽盛开的嫣红玫瑰,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甜蜜花香。
“这些都是您一人在打理吗?”楚迎在这栋小花园里见不到其他人,只能这样猜测,“一定很辛苦。”
“是啊。”妇人在玫瑰花丛边蹲下身,她的脸被花色映衬得格外温柔,有一种正直花期的温暖美丽,“这里四十年前是一片土地贫瘠的岩石地,那个时候,我为了拒绝一个喜欢我的男孩,抓了把花种随手撒在这里,我对他说,如果这些花种最终能破土而出开出美丽的红玫瑰,那么我便嫁给他。”
楚迎想这真是一个如玫瑰般娇艳的爱情故事,“他成功了?您嫁给他了?”
“没有,我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妇人抬头看向半蹲着的楚迎,指向自己的右眼,温温地笑了,“你懂面相吗?你知道我这颗痔的名字吗?”
楚迎摇摇头。
“这颗痔叫做……”妇人的笑容极浅,“克夫。”
楚迎心头一跳,对那故事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我嫁给那个男人的第二年,他溺水死了,城里的相面师说我克夫,我婆婆丧子心痛,从此对我恨之入骨,把我从婆家赶了出来,我流落街头,娘家人碍于颜面不敢收留我,我在众叛亲离的时候被那男孩找到,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他大汗淋漓地站在我面前,因为不敢直视我,连眼神都带着惶恐与情怯,却偏偏有一股执拗的劲头,那是一种非我不可的情感,没有炙热的火花,却能熬过漫长的寒冬。”妇人的叙事很平淡,从容不迫中带着被岁月沉淀了的感伤,“他带我回到这里,两年前的废石岗竟然被开辟成一片花圃,每一株玫瑰花茎上都小心翼翼地盛开着一朵红玫瑰,就像那个男孩的爱情,小心谨慎,却又坚持不懈。”
“那后来呢?”楚迎认真地询问。
“那个男孩为了照顾这些玫瑰,在这里修建了一间小屋,从那天起,无家可归的我便住到了这间小屋里。”妇人淡淡笑道:“直到一年后的夏天,我站在门边,看他弯着腰谨慎地给每株玫瑰修建花枝,我忽然便决定,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未来即将发生什么,我都要和这个男孩在一起,不离不弃。”
“你们结婚了?”楚迎问道。
“不,我们没有结婚,”妇人笑道:“我们只是这样在一起了,十年后,他暗中把他名下的所有产业转到我的名下,而我,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并实现我的诺言,一辈子不离不弃。”
楚迎摇摇头,“我不懂。”
妇人宽慰地笑,“你不懂什么?”
“我不懂,为什么你们彼此相爱,却不给对方一个身份的证明?”楚迎困惑地看着妇人,“你的前夫已经去世,你是自由身。”
“因为……”妇人轻轻地笑了,笑容中有楚迎看不透的温暖,“这是惩罚啊,对他的惩罚,也是对我的惩罚。”
楚迎还要询问,花房门口,忽然出现的秦靳几步踏到楚迎身边,关切地摸住她的额头,“外头风大,你怎么跑出来了?”
楚迎有些尴尬地挣脱他的手,“你们都去哪了?”
“妈妈让我们去后山采些石榴,”秦靳看向那妇人,笑道:“妈,大哥他们在后院的水池边。”
妇人点点头,看向楚迎的眼,笑得极其慈祥。
秦靳问楚迎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