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云叹口气,点点头,“好。”
姚却大体能知道肖云的处境,所以他不想和肖云谈,立场不同,无异于两条平行线,即使说的是同一话题,他和肖云也永远只能自说自话。
车上没人说话,姚却拿着手机看信息,孙立文今早出院,之后人不知去向。
姚却现在自身难保,打了几个电话找不到孙立文后,也只得放弃。
车子经过以前他们所住的街,其实说起来,对于这条老街,姚却的感情说不定比肖云来得更强。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幼儿园、小学他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背着书包转过这条街去学校,然后再沿着这条街回家。
这条街里,有他童年的记忆。
当车子快要离开街尾的那家书店时,姚却突然开口:“师父,停车。”
“你在这里下车?”肖云有些惊讶。
姚却笑笑,“好久没来了,想逛逛。”
肖云看了看窗外,“是啊,小时候你都在这里看书,怎么,想买书啊?”
姚却摇头,“就看看,妈妈,你有事先回去吧。”
肖云看了看外面,“那我先回家做饭,你早点回来。”
“知道。”
街尾除了书店还有一个叉烧包店。姚却小时候就来这里吃早餐,这里的叉烧包很有名,里面又有肉汁,姚却每次经过都会买很多,然后拿回去分给劳莲吃。
不过劳莲不喜欢,她总觉得里面的肉汁很油,不敢吃。
叉烧包店的老板娘在姚却小的时候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妇女,她有一对胞胎儿子,比他小一些,他上小学的时候,那对小孩子才三四岁的样子,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到他会笑得很开心,拉着他的衣服叫哥哥。
他有时也觉得奇怪,像他那样的人,那么冷漠,但对那家人始终心存温暖。
其实他对生活要求很低,不需要很多钱,父母恩爱,家族和睦。然而他终得不到。
从小到大,他都得不到。
那家叉烧包店早就不在了,改成了小型旅馆,那家人也不在了,老板成了一个有点胖的中年人,留着小胡子,像港片里的经理。
他进那家书店,以前租小人书的地方现在变成了大书店,整整有七层楼,第一层是社会科学,里面还置了不少桌椅,不少的小学生伏在上面认真看书。
劳莲那时也极喜欢坐在书店里看书,她喜欢各式各样的漫画,还有一些小人书。一看就一下午,到吃饭的时候,劳强就会来这里找他们,然后一手牵一个,领着他们回家。
回家的路很短很短,只需要五分钟就能坐到餐桌前。
期间路上如果遇到小贩,劳强也会给两人买些零食,但一定要在回家前消灭,因为冯芝芝不喜欢他们吃零食。
他慢慢地看到以前劳家所住的那栋楼,楼面已有斑驳的颜色,连周围的花草树木都换了暗淡的颜色。这里二年前本来就应该拆了,却一直保存到现在,姚却坐在小区的下面的石椅上,抬头朝左看。
从这里,能看到以前姚家住过的那栋楼。当初买时,本来想和劳家买在同一栋同一层,但姚建设和劳强那阵都很忙,委托的中介公司没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才弄得一家一栋。劳莲每次到姚家玩都会爬楼爬得气喘吁吁,那时还没有电梯。姚家住第八层。
电话响起时已经将近五点,是肖云的电话,“小却,你还不回家吗?”声音里,试探的意味甚浓。
回到家,姚建设也在,还有闫前,建云的人事科长。两人在沙发上讨论什么。看到姚却进来,姚建设没动,闫前站起来,“姚却。”
姚却走过去和她握手。她微笑打量姚却。
“怎么?”姚却下意识地查看自己有无不妥。
闫前摇头,“看上去成熟不少。”
####一地悲伤
桌上都是姚却最喜欢的菜,肖云一个劲地给他夹菜。
姚却埋头吃饭,并不说话。
饭后,姚却以为姚建设会找他谈事,但他在客厅等了差不多二个小时,姚建设也没有叫到他。
他起身冲凉洗澡,又一直忐忑地等到客厅灯灭,家里安静黑暗。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起床至客厅,从柜子里翻出姚建设招呼客人买的烟,拿出一支,擅擅巍巍地点上。
烟是迷幻剂。绕是姚却从来没有吸过烟,也在这样烟雾缭绕的氛围里渐渐显出睡意,他支起身体,山西的冬天太冷,他盘腿坐在沙发上,将身体散开来。
本来迷迷糊糊的睡着,后来也被迷迷糊糊的冻醒。姚却向来不怕寂寞,但是这个晚上,他突然怎么也不愿意回卧室,客厅也只有他一个人,但相对于卧室,总觉得这是个热闹的所在。他看着姚建设的卧室门,收回冻僵的脚,心想,明天无论如何,一定要问问姚建设,他到底要怎么样。
他以为他不害怕,但他忘了,他面对的是他的父,他的母,他从小的伙伴,还有让他一直觉得温暖的人。
他终于起身回卧室,从头到脚伸起一阵麻意,险些摔倒。他把卧室的窗帘拉开,让路灯一点点黄黄的灯从窗口射进来,好让自己觉得不孤单。但屋里开着暖气,玻璃朦朦胧胧,最后姚却的脑子也朦朦胧胧。醒来时,天已大亮,姚建设已经去公司,只有肖云抄着手在客厅里看电视剧,里面的女主角哭得一塌糊涂,肖云也不停地吸着鼻子。
看到姚却出门,声音喑哑着问:“醒来了?早餐热着,你自己吃。”
姚却转身去洗手间,再出来时肖云已经泪流满面。
姚却多看了几眼电视,是一部韩剧,剧里中年妇女对着一个年轻的女人,“你不要再缠着我儿子,我不喜欢你,他也不喜欢。”然后狠狠的一个耳光。
肖云看到姚却,“哎,这电视演得太感人了。”
姚却依旧没说话。
所有人的父母都是如此,能为别人忧伤痛恨,却难以站在子女的位置想。他们以为那样好,就自以为是的那样做,然后时光过去,留下一地悲伤。
姚却知道,他不能怪他们,他们最终是为他好。
在他们的眼里,劳莲陪着他长大,他们了解喜欢,他们青梅竹马,更重要的是,劳莲也喜欢着他。
他只有默默承受,再渐渐反抗。他有时怕挣扎得太明显,刺会一下子种进他们的心里,他怕他们太痛。
可是他们用他们的方式慢慢地凌迟着他。
他坐在肖云的旁边,眼睛盯着电视,他很想知道,能让肖云流泪的,是一部怎样的剧。
但不久就是广告,肖云坐直身体,叹了口气,“又完了,每次都是这样,看到关键处就没了。”
姚却看着壁上的钟,已经十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