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沉夕不甚懂画,低声问着莫浮云道:“少兄,你看何人画得最好?”
莫浮云虽不太懂诗,对画却是情有独钟,心性爱竹,在聂纪雨的调教下,对画倒是有一番研究,看罢众人画风,轻声说道:“吴老之画大开大阖,神气逼人,一笔一墨之神韵,暗敛其中;黄老之笔风格特妙,一木一石形态俱佳,不假雕饰,妙趣天成;王老之画淡雅有致,苍劲古朴。”
莫浮云声音虽低,却被周围人所听得,鲁为君转身大奇道:“莫兄年纪轻轻,品画之味却高之又奇,不知为何未品王老和倪老之作?”
鲁为君嗓门颇大,这一说,倒让众人都侧目过来,眼神便都停在莫浮云和李沉夕身上,只觉得二人风度翩翩,若玉树临风,光是风姿便已惊人。
楚方玉和赵岑也盯着二人,仔细看来,赵岑眼神深邃,楚方玉则是一脸平静,然而眼神之中却有想听下文之色。
莫浮云谦逊的回道:“王老久居山林,乃天下之名隐,于山为朋,梅为友,画中墨梅无骨,万蕊千花,一墨生万韵,实乃自成一派;倪老之画古淡天然,雅意正浓,脱却纵横习气,胜于五彩。”
莫浮云一说完,众人皆哗然一片,楚方玉听完,眼中大放异彩,鲁为君则又将莫浮云对吴仲圭四人的评价说了出去,众人又惊又叹,这等评语甚是中肯,若非心境足够之老者,定无法说出此语,所以莫浮云年纪轻轻,能出此语,定非凡才。
其实,品画之术乃是对心境之评,莫浮云经历生死之变,父母之失,又得以闲情居士琴音引导,从小以竹为伴,心境早异于常人,品画来,自是于同龄人不一般。
王冕此时越众而出感叹道:“得小兄之评,老夫甚有忘年之喜。”说完,指着自己的画说道:“便请小兄为老夫之画题诗一首吧。”
(bsp;王冕此人孤傲狷洁,纵有横才万千,却不愿为世所用,故而在文人之中亦是享有盛名,如今他竟开口向莫浮云求诗,一方面是对莫浮云评价之肯定,另一方面则是让众人对莫浮云刮目相看。
王冕所画的乃是墨梅图,莫浮云虽不擅写诗,却聪慧过人,众情款款,长辈之约,自是不好推辞,缓步行到画前,心绪微动,便意从心来,题笔便写上: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此句一出,众人皆叹,王冕更是欣喜不停,忍不住拂须哈哈大笑,此句不正是对他一生性格之写照吗?傲气横天,狷洁若此,笑着笑着,忍不住泪流满面而来。
却有人不服气的道:“少兄之言,虽是评价,却自言甚高,莫非在场中便无人之画能真入眼界不成?”
众人停顿一下,莫浮云突然指着大厅内的那副画说道:“若是再下没看错,那副应该是赵老的《幼舆丘壑图》吧?”
赵岑说道:“不错,正是家父之画。”画的是晋代名士谢鲲放达不拘,优游寄迹于一丘一壑的故事。此图为绢本,大青绿,山石树木细笔空勾填以青绿,吸收了顾恺之〈洛神赋图〉的画法,极为古朴雅拙。
莫浮云赞道:“书如雄剑倚天,画若长虹驾海,已无须多言。”已以死之人的画来堵住众人的口,刚才说话之人立刻无言已对。
李沉夕突然一拉莫浮云道:“时候不早了。”
莫浮云也感到似在这里呆了大半个下午,再在这里留下,不免被人针对,连忙假回家之意,给众人告辞而去,赵岑见莫浮云执意要走,也不好挽留,只是路过楚方玉身边,莫浮云有意无意的盯了楚方玉一眼,忍不住说道:“此行不虚。”
这话之深意,似乎有所唐突之意,但是楚方玉却被这话一震,眼见莫浮云潇洒离去。
二人出了门来,莫浮云才大吐了一口气,哈哈笑道:“幸亏出来了,若是被留下,可就遭了。”
李沉夕奇道:“这是为何?”
莫浮云笑道:“我可是江郎才尽了,装尽了斯文,若是再给他们题诗,还不露馅?”
李沉夕笑骂道:“还真是装尽了斯文,不过能来见楚小姐一面,倒真是不虚此行。”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李沉夕的语气故意重了一下。
莫浮云自然知道自己对着楚方玉说的话逃不过李沉夕的耳朵,不过,能见如此佳人,的确是不虚此行。只是今日一别,何时再能相见?天地渺茫,唯待天缘。
二人一路走到城门外,殷燕燕却早已在船上等候着了,见到二人来了,连忙招手。
待到二人上了船,殷燕燕笑道:“你可是出尽了风头。”
这个你,自然是指莫浮云,莫浮云倒有些奇怪的道:“你知道?”
殷燕燕笑道:“我为何不知道,你们的一举一动可都在我手心里哦。”
李沉夕不解的道:“既然知道,早送我们去见她不就得了。”
殷燕燕拍拍手道:“那样不就不好玩了吗?”说完,不怀好意的盯了盯莫浮云。
莫浮云毫不理睬的道:“我可是有伤在身,谅你也不敢把我推下水。”
殷燕燕笑道:“是啊,我当然不敢了……”话说中途,突然身形一转,一把朝着李沉夕推去。
谁知李沉夕早有准备,双手按住船身,身形猛然朝上升去,殷燕燕一个扑空,收势不急,直接就朝水里冲去。
丫鬟惊叫道:“小姐……”
李沉夕腾空落在莫浮云身边,二人看着水里的殷燕燕,不由哈哈大笑。
殷燕燕杏眉横露,哼道:“好,有你们的。”待到丫鬟把船划进,爬上船来。
殷燕燕对着丫鬟说道:“朝岸边划。”
莫浮云不解的问道:“朝岸边划干嘛?”
殷燕燕说道:“莫非你想让我这个样子回家去不成?”
莫浮云笑道:“那也未?